第七章 梧州

沈洵本是梧州人氏，梧州的皇帝是个很和善又爱民如子的人，沈家一家战功赫赫，上阵杀敌，英勇无畏，为了梧州，只剩一个年岁尚小的沈洵，皇帝不忍心，便将他带入宫内照料。

先前的四年，沈洵一直沉入悲伤，整日里读书练剑，从不与旁人说话，偶尔几句话，也是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十六岁的沈洵，被误打误撞遇见了皇帝捧在手心里的太子殿下，他没有多想，第一反应就是远离那个总对着他笑地小殿下，可是那个小殿下却是不依不饶，总缠着他，紧紧跟在他身后，要跟他学文练武。

后来沈洵被缠得烦了，便找了个清净地方躲了起来，皇帝知道了此事，不在乎他年纪轻轻，也不在乎他从未上阵领兵过，许是只想让宋暻钦开心些，便下旨，让宋暻钦拜他为师。

二人同起同坐，尽管如此，沈洵还是一样的不爱说话，宋暻钦有些为难，三天两头想着法儿逗他开心。

转眼间，沈洵已到了弱冠之年，一张脸虽时常冷着，却也长得令人无限遐想，宋暻钦仅比他小两岁，人也长得清秀，身上总带着股子与生俱来的贵气，一眼看去，便知不俗。

这日，宋暻钦提着篮子，身后没有随从，踩着大步七拐八拐走进了一座宫殿，又有些急迫地小跑了起来，还未跨进门便笑了起来，吵嚷道：“小师傅，父皇命人从宫外带来了些时新的莲花酥，这季节正是吃莲花酥的日子，去观赏，也正是时候。”

沈洵充耳不闻，待那人已经蹲在桌案边，才缓缓放下手中的书本，微微蹙眉，斜眼看向那人，恨铁不成钢般启唇，道：“你练剑写字若有半分玩闹的兴致，也不至于连剑都拿不稳。”

宋暻钦闻言，手下的动作一顿，四处一张望，不悦道：“小师傅，可是父皇又责怪你了？”

沈洵未语，宋暻钦腾的一下站起来，二话不说破门而出，看这架势，是要去与皇帝理论一番，沈洵心下一惊，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挡在那人面前，怒色道：“做什么去？”

宋暻钦对他一向是有些尊敬的，见沈洵如此问，便说道：“小师傅是我自己愿意找的，与旁人有什么相关？那些个大臣整日谏言上奏，说小师傅你无能，才将我教成个市井之徒，可我本就如此，不爱天下更不爱美人，就喜欢跟着这样的小师傅。”

自此后，宋暻钦像是变了一个人，眼中的凶狠阴翳令人害怕，也很少去找沈洵了，一连几日，都见不到他人，偶尔一见，那人在短短半年间个头猛蹿，跟在他身后的随从胆战心惊，人人都道他狠辣，唯独他见了沈洵，神色才会柔和下来。

“天下人不服你，我便为你重塑一个天下，让他们在你脚下，心甘情愿……俯首陈臣！”

这句话是宋暻钦最后一次见沈洵之时所说，他这些年身边没有亲信，也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何况那人有意隐瞒不让他知道。

天元三十一年，皇帝疾病缠身卧床不起，忽听一道爽朗地笑声由远及近传来，宋暻钦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命人替他更衣，扶着他一步一步，往金殿走去。

群臣躬身应命，只见皇帝坐在龙椅上时不时咳嗽几声，宋暻钦负手站在群臣之首略微蹙眉，斜眼扫了一圈身后之人，只见那人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今日的天气分外晴朗，突然，蔚蓝的天际之上，突然涌出层层厚实乌云，天地间，狂风大作，呜呜的刮个不停。

端站在大殿正中的宋暻钦脸色阴沉，细长的双眼眯着，冷酷阴森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满头花白的皇帝，过了许久才从那薄薄的嘴唇中吐出了两个字：“父皇。”

宋暻钦声音极轻，带着一丝不羁，群臣地目光直直地钉在他后背，皇帝也抬起头来注视着他，只见他冷冷地的看着自己颇有不满，而没继续开口，等到大殿安静下来时，那人才不客气的接着问道：“父皇可还记得，我母后因何而死啊？”

宋暻钦满口戏谑之意，皇帝的神色却在此时肃然了起来，显得十分的郑重，但随后脸色略缓下，又冷然道：“暻钦，大殿之上不得胡闹，你那个师傅教不了你，父皇帮你找了三元榜首辅佐你。”

宋暻钦装作惊奇的样子“哦”了一声，出于敬重，十分正经地半跪在地道了一声谢，但又一副不情不愿地样子站了起来，负手而立，慢吞吞道：“父皇忘了，我没忘。”

宋暻钦语气轻飘飘地，仿佛那些他怀恨于心的，都不值一提，可那困惑憋在他心里太多年了，实在想要一个答案，便说道：“当时梧州陷入困境，禹州不派兵前来相助，父皇为了保住这高位尊贵，便将那位人人称赞独一无二的女子送去，禹州这才出兵援助，那女子不甘受辱，几次以命相搏，被送回了梧州，她回来时，双腿皆被打断，从玄文门一路爬到宫门外，一道刺目的血迹，那样一路蜿蜒曲折，竟无一人伸出援手。”

皇帝神色一瞬间有些无措，宋暻钦似乎在回想那个场面，心里丝毫没有波澜一般，继续说道：“后来，她被带回宫内，没过几日，父皇发现那人有了身孕，恨极了她，可是真是冤孽啊，那女子怀的孩子当时已有四月有余，她拼尽全力，便是想护着那尚未出世的孩子，回来给你一个惊喜，可你非旦不喜，还怨恨她。”

众人耳中不停地传来宋暻钦一声接一声的哈哈大笑，再看到他脸上流露的疯狂神色，心里不禁害怕起来。

“父皇，我能活到现在是该谢你，可你心里知道，江菁那人心里只有你，你心中有愧，所以给我取名宋暻钦，我只想问你，你可曾后悔过？”

皇帝直视着宋暻钦的眼睛笑了起来，笑地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眼尾发红，宋暻钦得到了答案，也笑了出来，笑地痛快酣畅，缓缓，他止住了笑意，嘴角浅浅的微笑，即便在明媚地阳光下，也犹如夜的妖冶，纯净的声音，悠然开口，道：“儿臣不孝，今日，便斗胆，请父皇退位！”

群臣皱了皱眉头，一脸的严肃，有些犹豫地用手指了指宋暻钦的脑袋，向后躲得远远地道：“太子殿下，你这是要逼宫啊？！”

可刚见过宋暻钦的神色，哪敢有丝毫的怠慢，连声颤抖说道：“太子殿下三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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