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克星(一)
索欢最近很学了几首唱曲来讨好宰相,因以前接客之时都压着嗓子说话,柔柔细细的和女人一般,所以学起来很能上手,但毕竟与他原本的声音差别很大,音调极高的地方不上去,反倒把嗓子弄沙了,被人暗地里好一顿耻笑。索欢无地自容,幸好凤栖梧不笑他,还夸他唱得好,惊得凤麟怀疑他老人家是不是耳聋了。
索欢感动得要死,操着一把喑哑的老鸭嗓唱得更卖力,哇啦哇啦吹唢呐似的。这下凤栖梧不敢夸了,赶紧叫人整几副治嗓子的药来,看他一碗药下去,苦得打摆子,眼泪都逼了出来,只有那么可怜,可怜得叫人想抱住亲亲他。
索欢的才艺展示失败了,转向房事上苦下功夫,把种种登不上台面的手段重新操练起来,时而天雷地火,勾魂夺魄,时而娇软态度,绕指温柔,还特喜欢痴痴地说一些傻话,凤栖梧喜欢死了,巴不得把他揉进骨头里,一回相府就要和他黏一块儿,甚至抱着他处理公务。索欢很乖,知道这时候不能打扰,就安静地埋在他颈窝子里睡觉,或不睡,只默默靠着,时不时支起脑袋来看一眼完了没有,若完了就给凤栖梧揉肩按腿,心疼他好辛劳之类的,若没完,就继续低下去靠着。每每这时,凤栖梧总要垂下眼看他,顺带轻轻一笑,把人迷得无可不可。
且说这日,从早上开始,雨水没住过脚,倒不大,只是稀稀拉拉几颗总不见停。索欢伸着脖子瞧,摊手接檐上漏滴,后张开伞站到檐外,把伞把一旋,上面的几只工笔蝴蝶和两句怪诗:蝶化两生面,一世魔佛间——也一块儿转起来。
索欢回身笑道:“我很喜欢定璘湖碧波千里,藤萝如瀑,前儿还去看过,当真绿茵浓郁,一派初夏好景,想来雨中更别有滋味,我去访访,很快就回来。”
谁知出门后不过百来步,刚穿过风雨桥,有几个伶俐小仆眼睛贼精,见他腰上围珠绕翠,便像见了香花的蜜蜂一样追围上来,这个奉承,那个夸赞,直把他说得天上有地下无。
索欢忽闪着一双眼,丝毫不为所动,反戳他们脑门子道:“猴儿们,少来,你们这起人,打量着我傻呢,一会子守株待兔,一会子雁过拔毛,成日家弄鬼,石头缝子里的好处也要抠出来。府里地儿大,水深,怎么不来钱?旁的不说,只说每日拜谒的人不少,门子那样多,处处设卡,最得利的可不是你们这起上不了台面的小子。怎么?门礼、抽头儿没足够,又打量起我来了?——趁早起开些,败了我的兴,有你们的好儿!”
一仆当即打个千儿,笑道:“少爷倒门儿清,这也不单我们这里这样,大家子大户都这样,只是大头哪轮得上我们呢,能分着点沫儿就该称颂了。我们小人儿家,不是那坏肠子烂心肝的,拔毛也只拔野雁子的毛,少爷是家雁儿,溜光水滑俊着呢,可不敢伸手!只求您老疼我们,略奓(音“乍”)个翅儿,抖下一根毫毛来,我们捡了,做梦也笑醒了。”
索欢从腰上解下个金铃铛丢过去,乐道:“好乖的嘴,拿去卖糖吃。”
其余人看他要走,纷纷不干了,拉住道:“少爷少爷,我们呢?”
“哟!”索欢咧嘴道:“你们是没皮没脸惯了,这么一票人,每人半根毛我也秃了。休多纠缠,我悄悄告诉你们,你们去那思来居正门口站着,等相爷回来,也这么拉着,他自然疼你们,别说一根毛,肉也割给你的。”
吓得一群人纷纷撒手,作鸦散去,只那得了赏的小仆还立在原地,愣神看索欢,索欢气得笑道:“小不知足的,还不去,弄烦了我,扇不死你!”
“少爷,”那小仆也不知出于什么样心思,竟鬼鬼祟祟地低唤一声,跳上去道:“告诉不得少爷,南风阁热闹翻天啦!我叔叔管采办的,出去一趟回来,和人闲唠说,南风阁选了新公子,好大气派,好多供货的大佬都去了!我叔叔还抱怨说‘东家找不着,西家人不在,一群兔崽子,倒费我不少功夫’,我听了可为少爷担心了!”
这小仆年龄小,不懂他叔叔那句兔崽子的真实意味,只听了个表面,还以为骂的是那些不在家的供货商人,故而一点没遮拦地说了。索欢当然知道他叔叔骂的是南风阁的人,只是他哪有心思计较这个?
南风阁提新人上位,这是意料之中的,赤枫从良,自己身在相府,从来名位不宜悬空太久,他吃惊的是,乍听南风阁三字,居然感到一阵恍惚,难道真的是在相府呆得太久,久到忘了南风阁了?
“你……为我担什么心?”难不成你也知道我耽误太久,江山易主了?
小仆一惊,瞪着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您还问我担什么心!您难道不知道相爷他其实逛妓院的么?以前只喜欢姑娘,现在开了荤,保不住不去南风阁,倘或南风的公子都那般好看,您的地位岌岌可危呀!”
“……”
索欢眨了眨眼,居然无话可说。他当然知道凤栖梧逛妓院,不是问出来的,而是从他言行里品出来的,特别是刚好上那会儿,凤栖梧的行为偶尔会流露出很浓的狎妓意味,府里女人没几个,他床上还挺能耐的,必是在外头有人。只是这小仆竟然拿这种事来献好,在他们心里他和凤栖梧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啊?
呃……是不是该跟小小年纪的他解释一下,男人之间其实不能这样的???
索欢因此郁郁怏怏一整日,到晚间就闷闷地喝了几口酒,早有人来打过招呼说宰相大人今夜留宿宫中,不回来了,于是更放心大胆,只希图一醉。
他风尘中人,酒量颇佳,奈何那酒是凤栖梧给的,没有一点酒味儿,甜甜的像果汁,索欢喝了两瓶犹神清目明,脑子转得飞快,知道去想凤栖梧为何留宿宫中:
暝华郡主前几日到京,当今恩典封为公主,待嫁皇女,身份贵重,自然要养在皇宫,他俩关系一言难尽,可不得伴在宫里么。他还知道自己为何越来越想不起南风阁,越来越随心适意。
人啊,总是太贪安了!
我安心了吗?我怎么会安心呢?这么多年,男人走马灯似的过,我早忘了安心是什么滋味了……
窗外有檐水滴沥之声,索欢对着一盏孤灯,想着喝着,不一会儿困劲儿就上来了,闷头靠在桌上。原来他喝的乃是卓罗王子带来的西域葡萄酒,口味甜,不烧胃,不冲脑门儿,很容易喝忘了,此时酒劲儿泛上来,懵懵懂懂的只当是困了。
宛淳进来正看到他凉凉趴着,抱怨道:“就这么摆着,夜间冷,又吃了酒,着凉了才欢喜!”就给打了水净了头手,又洗了脚,才宽了外衣扶到床上,口中道:“今儿又怎么了,一整天只是这样?”
索欢只直着两眼不回答。宛淳见他如此冷淡,赌气去收拾酒具,动静弄得极大,“罢罢,无忧姐姐走了,活该我伺候你、关心你。”
索欢这才呆呆道:“无忧知道的,我时常这样,并不针对谁,你只当我抽风罢了。”说罢闭上眼,掉过身去。
屋里顿时雅雀无声,桌上只一盏灯,平添许多孤冷。宛淳默看他一晌,放下手中活计坐在凳上,掏出心窝来:“我知道少爷不快活,却不知你为何不快活。容淳儿说句过分的话,少爷出身不好,这辈子顶破天也不过这样了,相爷他你也看到了,锦衣玉食把你养着——这固然是你的能耐,也要他肯接招才行。人该知足时就知足些吧,别把好好的日子作践了。”
索欢静静的,好像睡着了,宛淳肯定他没那么快睡去,兀自坐一会子,见他实在没有接话的意思,只得叹口气,端着杯盏下去了。她哪知道,若索欢单只不快活,那他倒不必不快活了。
凤栖梧推开门时,不禁皱了皱眉,不只为浓郁的酒气,还为屋里莫名的空落落的氛围。他是踩着戌时的尾巴出宫的,宫门已落,路又湿,却突然很想回来,落轿后,并不许人声张,只自己荡尘洗沐,爽爽利利地来思来居。
这是喝了多少?凤栖梧闻着是果酒的香气,在床边站定,床上的人虚着一双眼,脸色薄红,不知什么时候把被子蹬到了脚边。他见他醉得惬意,心里忽然有点不高兴。
为何?那酒原是沙乌提临走时送的,宰相心里透亮,一股脑儿全给了索欢,却不说明原委,还告诉自己说,索欢那机灵脑瓜会将西域果酒同沙乌提联系起来的。
可惜,索欢从不曾将二者联系起来,就算联系起来了也只领凤栖梧的情儿,凤栖梧可是想多了——或者很尴尬地说,他原本就想多了——这酒千真万确只是沙乌提赠给他的临别礼物,没有旁的意思。
多么令人诧异,在卓罗王子身上,他原先一味大度,现在又一味小气,还不愿叫人看出自己小气,哪还是个大风大浪里过来的男人,简直像在给自己添堵的少年——不,少年时他都没干过这类蠢事。
索欢见到凤栖梧,怔怔了好久,突然爬起来趿上鞋,张着双臂扑过去,谁知脚下太急、打绊儿,险没一头栽在地下。
凤栖梧及时揽住他,道:“一身酒气!”嘴上说嫌,由不得自己的人不能不疼,脸直贴到他颈边去,嗅了好一阵子才将他抱回床上,拉过被角盖住半截。他转去另燃几盏灯,又将一盏顶亮的置于床头的灯架上,帐中顿时大亮,回头看时,索欢又把被子蹬了。
“喝了酒,身上燥得慌。”
他问:“怎么喝醉了?”
索欢已调整过来,意思到方才很失态,难免脸红,好在喝了酒本就脸红,倒有个推脱处。他侧躺着,一只手撑起脑袋,笑吟吟道:“并没很醉。”一手拍拍床,邀请凤栖梧上去,眼睛湿湿的,闪闪的。
凤栖梧这才高兴了,果然与他脸对脸躺下,细细看他情意绵绵、似醉非醉的眼睛。
“平日里并不好酒,今儿怎么喝成这样?”他重新又问一遍。
“兴致来了,喝多了点儿。原不知你要回府,若知道,我也不喝的,干干净净等你回来。”
凤栖梧“哧”一声笑了,将冰凉的手放到他脸上,“男人喝醉再正常没有的,只别故意买醉,就是醉得其所了。花钱买醉,糟蹋了身子是小,糟蹋了钱,又糟蹋了美酒,那才罪过。下次高兴了,再想饮酒时,告诉我,我陪你一起醉。”
索欢喝多了酒,被凉凉的手贴着,只觉得那只手从脸上摩挲到背心,又从背心滑到后腰,不时挑弄亵裤边缘,还挺舒服的。他闭眼享受一会儿,睁开时便满含着淡淡的、浪浪的谑意:“你回来就为了这个?”
凤栖梧挺认真地想了想,答道:“就为这个。”
他一本正经调情的模样真爱死个人,索欢翻到他身上去,装腔作势说:“你个坏胚,可不像刚认识的那会儿,见了我正正经经、拿腔拿调的——哼,敢是装的呢!你走,我不要你这样!”
“你那时恭恭敬敬,何尝又是现在这样。”凤栖梧捏捏夹在自己腰侧的大腿。
两人对眼相看,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他们的初识并不美好,此刻却相拥作趣,连那些血腥逼迫都像带了一层朦胧丽色和别样情趣,变得值得回味起来。凤栖梧不过无声淡笑一阵便罢,索欢却“倚酒三分醉”,直笑得趴在他身上,一颗眼泪顺着鼻梁滑下。
凤栖梧心软得一塌糊涂,想抱他,想立刻插入他,可是不行,他要忍着,因为今晚要做一件事,一件不厚道到堪称下流的事。
——想法子把索欢的嘴给亲了!
今夜特特回来,大约就是因为这样的夜晚很凉,而人在冷雨夜情感会很脆弱,本能地渴望温暖。他要让索欢感到温暖,然后交付所有。他们可以慢慢做……好吧,快些也可以——但是,必须要亲吻。
是的,亲吻!
以前情分不到,索欢也不情愿,他就浑不在意。但自那日午间,索欢面对他的贴近,一下子嘴唇抿紧、浑身僵硬,如临大敌一般,凤栖梧开始在意起来了。
不,不止是在意,索欢如此抗拒接吻,简直令人介意,简直是大煞风景——在他并不带着狎侮心态去吻一个人的时候,被无声拒绝了,那眼神表情无一不是防备,去他娘的侵犯他时都没见那么紧绷过!!
说到底,会不情愿也是情分不到的缘故,情分到了,谁会拒绝那样甜蜜的交流?这种事讲究个水到渠成,凤栖梧不愿强迫,可他和索欢,别说“渠成”,就是“库成”“堤坝成”,该成的也都成了,怎么倒不能对个嘴儿?
凤栖梧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恶的是索欢,不仅没这意识,还老喜欢噘嘴,而那嘴又见了鬼的丰满润泽,像颗花苞一样,直接让凤栖梧的不是滋味上升为难受,开始打起主意来。
他去放下外面帘幔,把烛光围住,隔出一片暖乎乎的小天地,又去外间储物柜子里拿来几瓶子葡萄酒。他决定了,就在今晚,一定要咬住这颗花苞,不管这人是哭是笑或要死要活,决不能罢手!
前人说得好啊,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为了所谓的“无穷”,凤栖梧可是煞费苦心,打算先把索欢灌得半醉,然后肏得迷糊,最后为所欲为,亲个一次两次三次乃至七八九次,不怕他以后把嘴噘到天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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