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凤栖梧回府
晚间,凤栖梧回相府,身乏心累,看哪儿哪不顺眼,连一口茶略烫些,都要惹出好大不痛快,下人们因此倍加小心,走路都猫儿似的不敢有声。及至房中,手伸了半天也无人敢上去为他换衣,便自己除下冠戴,冷笑道:“罢了,滚出去!”
收拾妥当,与凤麟一径来到思来居,刚进门便皱眉:“哪来的药味?”瞧那模样,又有一场气要生,下人赶紧回话:“是索欢公子。”
凤栖梧明显的愣了愣,才猛然想起索欢还在思来居,而且还病了。忙了几日早把人忘得一干二净的凤栖梧便不冷不热地问:“怎么,他还没好?”
侍从们哪敢实话实话,只道:“公子身子弱,好得艰难些也是有的。”凤栖梧沉吟半晌,命人领路。
凤麟已看透凤栖梧对索欢的寡情,见他要去尽虚情儿,轻叹一声也随着去了,却终究有愧,不敢面见索欢,只守在门外聊胜于无。凤栖梧却是不愧的,极坦然的进去,见着人便伸手摸额,潮乎乎的手感,尚在低烧中。
宛淳跪在地上吓呆了,她手上的药碗倾斜都要洒了,凤栖梧没正眼看她,自顾自扶起索欢,道:“你赶紧喂。”
宛淳红着脸,将手中的竹管捏了又捏,还是不敢。因索欢昏迷着,牙关紧咬,加之两颊受伤,是如何都不能硬灌的,她便想出一个法子,用竹管哺药,特殊情况,于彼此也不算轻薄,谁知,方才竟叫凤栖梧看个正着。
“难不成你尽心侍候本座还来怪你,你只当本座不曾来,几口喂完便罢了。麻利些个儿,等会儿要带他走。”
凤麟静静立在房外,侍从们哪里肯放过他的,早拉了他到远处问东问西,打听凤大人对那男倌到底什么想头。
“怎么着,大人忙于政务一时没顾上,你们就苛待他了是不是?”凤麟眼明心亮。
“这可不敢,却也没太尽心。”一人咂咂嘴,实言道:“您不晓得他多费事儿,估摸着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个魏姑娘受得了他,咱爷们断没有在那些针眼大的琐事上费神的理儿。”
提及无忧,凤麟有一刻的失落,立即笑道:“少来,我还不晓得你们,跟着大人惯了,行动爱搭不理的坏脾气学了个十成十,怎么不捡好的来学?他再费事也只一个人,不过每日几顿饭几口水就完了,还能如何?我劝各位都能着些儿,别还没做主子呢就摆起相爷的款儿来。”
侍从们听他这话刻薄,个个都不服,因凤麟为人爽朗又与他们相熟,高兴时还称兄道弟的,所以私下里很不讲究,都是有话直说。一人排开众人,叹了一叹,脸上全是怨气:
“麟护卫太小看我们了,哥儿几个祖上积德被大人选了来,纵比旁人得意,却也不敢忘本。可那索欢公子当真多事,三个相爷没他一个难伺候,便说之前吧,好好的银针茶吃着还不足,偏还要兑上牛乳,什么怪口味?——这也罢了,竟要吃第一茬儿春草的母牛产下的奶,需用微火煮滚,再晾到八分烫,配上六分烫的茶,在露水里镇一镇,方可吃呢——这不是闲的么!我当时就回他说干脆咱们别做事了,全去割草喂母牛,盯着它产奶,盯着人煮茶,得这一杯能叫人长生不老的琼浆玉液。他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憨儿,竟托着下巴说怎么能只得一杯,自然也要叫众位哥哥们尝一尝了,露落创的‘霜凝绿’,真是好滋味呢。——我真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才说完,紧接着一人又道:“不止如此,肉整块儿的他不吃,要碎碎的肉糜,蛋整个儿的他不要,非要炖成蛋羹才喜欢,厨娘心里不高兴,倒戳着我们的脊梁骨骂,说又不是没牙的老爷子和奶娃娃,哪里娇贵成这般?有本事钻回娘胎里投生帝王家,吃人肉都是该的,天杀的下流种子,既没王侯的命,偏得王侯的病——您听听,实在不堪,我们听了,也只能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
听他把厨娘的话原封不动的在凤麟面前说,众人都感到窘迫,拿手肘捅他。凤麟听了也笑,他晓得这些人其实没那么狂,读书人的自尊是有的,却不像旁人说的那样一个个斗鸡似的争着往上爬,若果真那样他也不和他们好了。可难的是外人不知啊,眼瞧着他们只用在思来居端端茶,理理书,行为举止不似下人,加上宰相用人不拘一格,去年才从思来居里挑出两个好的,销了奴籍,送去翰林院侍讲,这样少不得有人眼热,又没法子扭转局面,便想了话来编排,一传十十传百,现在合府上下都知道思来居的侍从不同凡响,竟是凤雏龙蛋,将来要做大官的!但凡思来居的人有不到位的地方,只要用做官啊、封侯啊、出人头地之类的话来酸他们,准没错的。
“我们本就里外不是人,给人当个笑话似的取乐,索欢公子可了劲儿作,背黑锅的却是我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怪我们不待见他?!麟护卫深知我们,不说安慰一把,竟也笑成这样,什么意思呢?”
凤麟摆摆手笑道:“无事无事,反正你们就是比旁人娇贵,理论这些做什么,权且忍一忍,动心忍性才能增益其所不能嘛!”
他话中有话,叫他们都谦虚地低下头,纷纷道:“不敢,麟护卫说笑了。”又相顾笑道:“千忍万忍都这样了,若不忍,指不定还要惹出什么好听的来呢!”
这边正说着,那边凤栖梧横抱着索欢没声没息地出来,把众人吓了个死,他们没见过凤栖梧这样抱过谁,不由得多看几眼。
凤栖梧觑着眼挨个打量他们一会子,才道:“都别跟着,我去去就来。”语气竟出奇的冷漠。
却是到寒暑一线,站在寒泉旁,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跳下去,怀里的人突然受激,在昏迷中亦痛苦**,眉头死锁,四肢乱蹬,想要逃离突如其来的奇寒。凤栖梧越发收紧怀抱,闭上眼睛任他挣扎,不一会儿,丝丝缕缕的寒气化作点点冰晶挂在两人的眼睫和发梢上。
寒泉本是一股药泉,疗伤治病功效显著,为进一步增强效用,泉眼里特意镇上玄冰,如此好虽好,下去一次却如同冰刃剐肉,痛苦非常。
凤栖梧将五指穿插进索欢的发中,一下一下梳理着,像是安抚一般,唇边呵出的暖气拂过索欢脸颊旁,他神奇地渐渐安静下来,柔软地依偎在他的肩上。这个乖样子,叫凤栖梧想起凤麟求情时说的:……再安分没有了……死不死于大业何碍……
思及此,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思,他竟然莫名地勾勾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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