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善心
凤隶从思来居一路回房,环视房里陈设,回想起与凤栖梧相识的种种,不免伤怀。他是在这间房里俘获了她,然后开玩笑地说:“别回玉楼了,这里是专门为你准备的,虽不是金屋,大抵也藏得起你。”一句话说得人心跳不已。
然而那时的情浓也只是那时的,四年时间,不长不短,刚好够叫一个男人生出厌倦感。她自是晓得凤栖梧不专情,她也没本事让他变得专情,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的感情被时间稀释,变得越来越像主仆——亦或原本就是主仆,凤栖梧其实从未对她许诺过什么。
本来暝华走后,她想试着挽回凤栖梧的心,却谁知半路杀出程咬金,跳出那么个妖魅邪门的男人来。那男人能耐得很,一边冠冕堂皇地除去暝华,一边因势利导爬上宰相的床。加上一个不显山不露水儿、闷不吭声耍手腕的魏无忧帮衬,实在不好对付。
凤隶虽与索欢达成协议,也确实在背后出力,但对他那个人却一直有一种微妙的回避心态,一则她是侍婢,他是男宠,见面何其尴尬;二则她心底里实在不太喜欢索欢,有一种心理上的反感:是男子就好好做男子,干嘛学女人呢!天下龙阳不止你一个,也不见得都捻着兰花指搽胭抹粉的。
然而她看不起他,凤栖梧却说出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之类的话,摆明了将他两个比较且以为凤隶不如索欢。不止他,早有多少下人也在背后戳戳指指地说她苦熬四年,都头来全叫一个男倌抢尽风头,实在无能。
这虽是老婆子们的闲话磕牙,却也说出她两分心事:旁人便罢,索欢是什么人,三教九流里的那个下九流,如何却连他也不如了!
但饶是如此,凤隶也不想做违背良心的事,即便现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说到底,索欢虽然讨厌,到底不曾像暝华那般处处针对,何况他们曾是联手赶走暝华的盟友。
罢了罢了,就像那妇人说的,权且救他一救,就当阿弥陀佛。凤隶想定,果断命人传来宛淳,听说她和无忧索欢甚是亲厚,必会细心备至,索性就卖个人情让她去。
“现在服侍的粗手笨脚,连药都喂不好,你是熟悉欢公子的,此去万事都要尽心,不可偷懒敷衍。”
宛淳大喜,顿时铭感五内,插秧似的拜了三拜,诵着千万句佛号,兴冲冲地回到碧萝苑打包裹卷儿,翌日一早飞奔至思来居,连饭也顾不上吃。
彼时索欢已烧得人事不知,浑身火球一般,连叫几声都不见反应。宛淳没想到他病得这样厉害,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嚷着传大夫,谁知却引来思来居众人一颗颗的冷钉子:自个儿去,乱吵乱嚷,成何体统。宛淳气得快要炸开:若有你们那张通行相府的令牌,我早自去了,还用在此低三下四仰人鼻息!当下就想分辩,却知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只能亲自跑去央告凤隶。
“拿去吧,”凤隶将通行令交给她:“我身子不爽,麻烦你走一趟,只点名叫汪先生,相府里他切脉最准的。”
宛淳抹一把泪道:“相爷也忒心狠意冷,若不是隶姑娘……”
凤隶忙摆摆手止住她,“相爷哪能同我一般得闲呢,自然是朝务要紧,好多日都没回府了,大约这次来的人不好对付罢。你快些去,听你讲着索欢公子已经等不得了。”宛淳应一声,揣着通行令一溜烟跑了。
好歹大夫请来,开方,领药,又是通炉子亲自煎药,思来居地方不大,一切陈设以文气精致为主,主要是读书之用,修建之初便没有规划厨房,大约也是个“君子远庖厨”的意思。如今宛淳在此通火,且药味浓郁,把什么书香墨香全给抢了,思来居的人纷纷抱怨,刻薄说熏出满屋子的晦气。
宛淳可不是一味软弱的,闻言把嘴一撇,手下蒲扇更呼啦啦摇得风轮一般,反唇相讥道:“且找那没晦气的地儿站去,赶紧不送!金銮殿倒是不晦气呢,可惜又没本事!”刺得人一下就不说嘴了。
人都以为她聪敏灵俏,最是活泼爽利的,却少有人懂她自幼失沽的艰难,做人做事的道理,哪个不是靠自己点滴琢磨出来?有那不通的地方,也只一个魏无忧肯教她,亲和善诱之状如同长姐。
回想第一次相见,她馋嘴在厨房偷吃东西,不想那饭食里被人做过手脚,若非无忧撞见,她早就一命归西。
——自古伶俐之人总有一段特别痴处,宛淳被救下后,暗暗观察无忧数日,见她沉静之至,并不把自己偷吃中毒之事当做笑话宣扬,也不以为一手施针逼毒的功夫有什么值得炫耀,竟将一场惊心动魄瞒得一丝不漏。自此宛淳便有意接近,以为天缘巧合,上苍怜她,特特送个好姐姐来。更可喜的是,无忧好静,却不烦她无话找话,宛淳激动之余更生亲近,哪里还有他念,一颗心只扑在魏无忧身上罢了。
无忧走后,宛淳深恨不能离了魂随她去,心知索欢是她最放心不下的,如今有机会陪护在侧,全把那一腔子殷勤转到他身上,聊作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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