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兔死
凤栖梧阴戾地看着脚下匍匐的人,“我似乎说过这个地方不准人进。”
之前提过相府里有禁地,这儿又是一处,其实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不过一处院落坐着一间悬山青瓦房,没有提匾没有阶石,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通向朴实无华的大门。话说狡兔三窟,凤宰相可不止三窟,他住的地方多着呢,这一处屋子偏僻,平时并不常来,偏他生性乖戾,自己不来也不准旁人来,还专门调了几个会功夫的守在这里,现在暝华闯了进去,他是大大的不高兴。
“小的该死!”守卫仓皇不已。
“那就死吧!”他冷冷斥道:“连个女子都挡不住,养你们何用?”
其中一人微微抬起头,露出满脸肿包。“郡主殿下凶悍异常,小的们不怕,但殿下以死相逼,小的……实在无法。请大人责罚!”
凤栖梧挥手:“罢了!你们先退下。”负手于后,大步跨入院中。
丫头越来越放肆,竟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凤栖梧直直去向屋里,刚到堂屋,就见女子伫立在屋子正中,仰头看藻井上繁复勾连的卷云飞天纹路。
暝华知道他来,却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好像从未见过似的,摸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转向凤栖梧道:“原以为凤哥哥金屋藏娇,不想这里更像佛堂。”
凤栖梧表情不变,只是眼神微微动了动。
“凤哥哥你看,”暝华轻轻一笑:“这里面虽然雕梁画栋,却空空如也,连把坐的椅子都找不到。佛曰四大皆空,凤哥哥在这种地方待久了,难怪以为色即是空呢。”
“佛理不是这样曲解的。万物入心,无须一地之满,心空眼空,心不空虽无则有。”
暝华点点头,说:“这里没有旁人,我们不打哑谜。我只问你,我以为我对你是真是假?”
“真。”
“你是否要娶一位豪门望族之女,不管喜不喜欢?”
“是。”
得了肯定答复,暝华逼问道:“那为何不能是我?!”
“暝华,”凤栖梧亦问:“你想要的是宰相夫人的位子还是我这个人?若你只想做宰相夫人,不日我便派人向王爷提亲,但婚后我不会碰你,不会理你,你将永远是宰相夫人,而不是凤栖梧的妻子。”
你怎能理所当然地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暝华不禁潸然泪下,名位固然重要,可是女子得不到夫君的爱恋,再高的位子又有什么意义?隔着一层泪雾,凤栖梧的面容是模糊的,她不死心地靠近他,问:“为何不能爱我?你明明待我极好。”
为何,为什么,女子们总爱追问不休,非要问出一个让自己满意或绝望的答案方才罢休。其实有什么可问的,如果喜欢到极致,天大的阻碍也能视若无物,若是不够喜欢,半点理由也能成为高山深涧。
凤栖梧叹气,轻轻把住她的肩,“你应当知道我对你并非无情,这几年我一直视你为亲妹妹般爱护,娶你,既伤了你也伤了我。暝华,你埋怨我不能爱你,我何尝没有埋怨,你为何不能像敬重兄长一样敬重我?”
他的态度是少有的恳切,可越恳切才越显得残酷:没有骗谁,付出的情感也是真心,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爱更难得,可这终究不是她想要的啊!哪个女子会想做意中人的妹妹?
“我不要,”暝华推开他,任性大叫:“我不做妹妹,我才不稀罕做你的妹妹!我姓李,你姓凤,我怎么会是你妹妹?”
一个女子对心爱的男子说:我不稀罕做你的妹妹——多么平常,任谁也不会多心,甚至还会产生一点悲情的怜惜,可偏偏郡主不能这么说,尤其不能对凤栖梧说,宗室女子,拿姓氏来说事,就像在贬低他,讽刺他,嫌他不配和李氏相提并论。
这种话凤栖梧是万万听不得的,他感到很难堪,也很心寒,整个脸色变得铁一般冷硬,连周身的气场都瞬间肃杀。他默默看着暝华,目光像刀子一样。“是,我不配做你兄长,你的兄长是李世子,何曾有我这外四路的兄长。你姓李我姓凤,那你还在凤府做什么?——回你李家人该呆的地方去!!!”
暝华一震,大叫道:“好!算我痴心错付!算我有眼无珠!那男娼说得对,你就是配不上我的真心!我乃一国郡主,天子的亲堂姐,原不应屈尊降贵,自讨苦吃!!!”说着推开凤栖梧冲出屋子,连门都没来得及关。
穿堂风呼呼刮入,卷起厚重幔帘,突然,披挂而下的锦幔自房梁断裂,而后飘动中化作无数散碎布片,无声的,像是有千万看不见的利刃,将它们寸寸铰碎。
凤栖梧闭上眼,冰冷一笑。
屈尊降贵是吗?倒要看看你们李氏还能尊贵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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