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显朦胧的月色下,慕容长身玉立于王府的庭院之中,其周身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银辉中。纵是不言不语,方寸之地亦现高华。
只见他摸出那支精致的青玉短笛,轻轻横于唇际,手指按压间。须臾,便有似水清音流淌在夜幕下的院落之中。此曲与吕祺澈初弹的慢音相比较,虽也清澈灵透,却还犹多了几分高远之意;比起她后来奏出的金石之声,又多了些婉曲深沉,细听之下,似乎还透着隐隐的怅然。
一曲终了,众人忘神,醉于其间。对此,就连赵显也不得不在心中暗暗叹服。
至尾音之末,慕容流转的目光停留在了吕祺澈的眼中。
《高山流水》?!吕祺澈有些讶异。
二人对视之间,吕祺澈看着他如水般沉静而清澈的眼眸,在那个短暂的瞬间,她的心中仿佛被一道光束划过,尽管快得不着痕迹,但那一刻的温暖与会意却是镌刻在了心上。
“好、好,好一个‘高山流水遇知音’啊。”赵爵抚掌赞叹,心中暗赏:懂得在此机会,借此曲中来向自己表意,既不折了他世子的身价,又让能让本王明其心,不错,此子果然不错。
王爷此语一出,庭中的奉承吹捧之声立时四起。
“王爷和各位过誉了。”慕容依旧只是淡淡一句,似有笑意化在眼中,却又分明是清淡而疏离的。
两曲罢,众人继续饮酒作乐。有的高声纵谈,有的自斟自酌。
“这有曲无舞总归扫兴。”赵爵看了看众人,开口唤道:“显儿。”
“哎,父王,这舞不如武。不如,就让孩儿为您助兴吧。只是,这一个人耍未眠少了些精彩,”赵显转了转眼睛,道:“不知慕容兄可有此兴?”
“你这孩子,既是自己有心,怎地总要攀扯上旁的人。”赵爵虽是这样笑着说道,但他看向慕容君笙的目光中,却是隐着探究。
慕容君笙闻言朝赵爵看了过去,四目相对间,心中立时了然——自己自那日完成任务回来,他虽未曾多问,心中到底还是存疑的,对于自己怎样对东方奕动的手,以及自己的功夫到底如何,这些他都是放在心中的。
“在下武艺低微,都是年轻时自己胡乱琢磨的。如今更是心志倦怠,技艺荒疏了。如此粗陋本事,又怎敢拿来呈于各位眼前。”慕容漫声说着,却是话锋一转:“不过,既然小王爷有兴致,且如此看得起在下,那么在下便献丑了,还望诸位莫要见笑。”
言毕,他人已到了宴席之外的空地上。
“上兵器。”就着三分酒意,赵显颇为喊了声,便有人送来了不少,刀枪剑戟都在其中。
“慕容公子尽可拣出一两件趁手的。”赵显指着那些亮灿灿的名剑宝刀,略带几分得色道。
而慕容君笙只是目中略略透着几分清淡的笑意,冲兵器略略扫过一眼,便毫不在意地信手取过一件。他拿在手上的是一把成色相对平常的长剑。他提剑而立,轻轻扬手,对赵显淡淡地微笑道:“请指教。”
不过是简单平常的动作和聊聊数语,慕容君笙做来道来却不止沉稳有度,更是说不出的气度雍容,浑身上下掩不住大将名士的风范。
“请。”赵显扬声道。
比起慕容的疏朗沉静、平和淡然,赵显的面上透着三分醉意,三分霸气和三分挑衅。此为年龄使然、身份使然,更是性格使然。
场上初时可见二人你来我往、你推我让地腾跃,渐渐地,他们身形步法变快,晃得在座的一干文人辨不清人影。
月华如练,安静的院落中只听到兵器相御的铿锵之声,只看到长剑划过的道道银芒。
这一刻,二人长剑均直指对方而去。有人睁大了双目,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他们已经对换了站立的位置。二人身形笔直,却听到隐约有滴滴答答的声音。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慕容君笙的右手上鲜血淋漓,是血顺着手臂淌下,并沿着指尖一滴滴垂落到了地上,而他握剑的手却是纹丝未动。
“小王爷果然好功夫,在下佩服。”众人静默,而慕容君笙持剑朗声道。
“承让。”赵显一笑,面上得色不掩。
“君笙,你的手臂……?”见此状况,赵爵冲慕容君笙关切道,而看向儿子的目光多了几分薄责之意。
“劳王爷费心,些许皮肉伤而已,不碍事。”慕容君笙道。
稍远处坐着的吕祺澈看到他右臂受伤,虽未刻意去看,然而偶然扫过的几眼依然泄露了心中难以掩饰的关切。
赵显退到了座位上,刚刚坐下,便听到一声清响:抬手之间,连襟竟然炸裂开。
彼时,众人皆饮酒,并没人注意。
赵显有些愕然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衫,很快便了悟。他定定地望着慕容君笙,面上神色幻变。想到父亲的神色,心中微微泛拗;想到吕祺澈的视线,心中更是不快。而慕容君笙回望向他的眸光,却是平和如常。他久久地看着,终也复了神色。
最后,他起身执杯来到慕容桌前,道:“方才一时不慎,累慕容兄受伤,这第一杯酒当是赔罪的了。”说着,翻腕一饮而尽了。
“小王爷言重了。若说是不慎,也是在下之过,何赖小王爷。再说,在下学艺不精,恐怕是有负小王爷所望了。”慕容君笙不在意道,也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酒也敬你。敬你这些日子里为我们王府所做的而一切。”赵显一边说,一边单手执壶,给慕容和自己各斟了一杯。
“在下得蒙王爷看重,留在这王府中,尚无建树,担不起小王爷此礼。这杯酒该由在下敬王爷和小王爷。”慕容说着,举起酒杯,仰首浮白。
“这第三杯酒,为我们大家的将来而干。”这一回,赵显说得简单,喝得也很快,转眼间杯便露了底。
见他豪壮而饮的模样,慕容右手端着酒,却是微微蹙眉。赵显一杯酒尽,看到慕容君笙依旧举着杯没喝,道:“这最后一杯酒,慕容兄该不会是不给面子吧?”
“岂敢、岂敢。”慕容君笙一笑,应道,终是单手持杯,仰首饮尽了,而他的左手却是不着痕迹地悄悄撑在桌沿。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贺寿的酒宴终于结束了。
众人当时喝得兴起,宾主尽欢,而此时大都醉醺醺地找不着北。赵爵派人将宾客送出王府,有的烂醉的,直接送回家去。
其他府中人,吕祺澈、慕容君笙等各自回院歇息,而赵显与赵爵还有话要叙,故而留了下来。
曲有终,人尽散;
酒已罄,斜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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