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沉沉如墨。
“回来了?”竹扉轻响,只道是他回来,玄衣人未回头。
“是。”
“回去好生歇着吧。”
“是。”
“你倒是老实。”这回他抬起头来,凝眸看着面前之人,仔细端详,似是想看出些什么。
“没事,真的。”男子明白他心中所想,直言道。
“你可知道你这一命是我的,确切地说,只是半条命而已。”他摇头而叹:“要知道,你身藏剧毒,虽暂且行药压制住了,却是尚无解法,加之你体虚,需要多家静养。”
“在下明白。”他点头。
“知道,知道还如此晚归。让你出门透透气,却又不知干什么去了。唉。”
“没干什么,只不过,”他轻轻一笑:“四处走了走罢了。”
“你自己的身体,自己也该知道。”他又忍不住劝道。
“在下清楚得很。”他点点头,微微敛去了几分笑意,正色道:“承蒙先生你留我在此。让你费心了。在下一直叨扰,也没帮得上什么忙。”
“我不过一个闲散之人,也没啥需要劳你之驾的,”他笑道,转言又叹:“唉,你这性子啊,少说几句这样的话,多看好你自己对我来说就算是帮我了。”
看着眼前一袭青衣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又是一阵抚额叹惜。
天高云淡,朝霞逐媚。
一身着白衣的男子,随着湖边的碎石信步而走,远闻一阵清音,侧耳细听了一会儿,不由地轻弯嘴角。
放眼望去,天与云、与山、与水,恍然一色。湖上影子,惟湖心小岛一块,三角攒尖亭一点,及亭中人一粒而已。
他想了想,沿着湖中一路而行,径直来到湖心亭中,却是渐渐地放缓了步子,怕是惊扰到亭中妙人。
身后传来脚步声,琴音并未受到丝毫影响,依旧如流水潺潺。琴音明澈干净,仿佛每一弦都能够拨动人心,抚平喧嚣,愈是往后,琴音愈清。截至尾音,点点渗漏进心田。
一曲终了,弦有余音。
“好一曲寒鸦戏水,清心浮波。”他由衷而赞。
“多谢。”面前之人站起身,温雅一笑,冲他点头示意。只见她一袭湖蓝色的纱衣轻轻曳地,长发过肩,头上没有太多装饰,只是轻插着一支玉扶摇。虽是淡眉素妆,却肤光胜雪,面入清玉,明眸如泓,自有一番不着雕饰的清新自然之美。
“众人大抵常道琴旁曼坐,奏靡靡之音,却不殊不知多是井蛙不闻‘白雪’。”他感慨道:“如此清晨,闻得姑娘此番梵音,当真是不虚一行啊。”说着,随意地斜身依靠在亭壁上,远处便是如镜的澄湖碧波。
“公子别有一番见解啊。”她抬眉婉颜一笑:“如此看来,公子也是好此之人。”
“姑娘谬赞了。不若姑娘这般清雅,在下不过是个粗人。”他笑着摇头道。
闻言,她转身,语声如珠,眼波流转间仿佛盛得下这一湖的潋滟之光:“正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识音知意者,又何须妄自菲薄呢。”
“呵呵,倒是在下矫情了。”
“既是有缘一聚,不知公子可否愿意——”说着,她指向桌上古琴。
“呵呵,姑娘,这你可当真为难在下了。”他苦笑。
“喏——”她一笑,轻轻指向他的腰间,笑道:“这个亦可。”
“看来姑娘今日还真不肯放过在下了,”这次他没有拒绝,抬手解下腰间配饰——一支精致的青玉短笛:“却不知是否来者皆是如此?”
“什么?”她不明。
“受到姑娘相邀啊。”
“自然不是。我的琴弦可只待知它懂它的有缘之人。”
“看来,在下当真有幸,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少顷,二人一人端坐琴前,一人静立亭畔;一个皓腕轻抬,一个素指轻按,便若曲水流觞。虽初时,略有几分滞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默契渐生,慢慢相融,到了最后,孔瑟相谐相伴。
清商高低起伏间,二人时而相视一望,俱是会心一笑,竟仿佛是相视许久的老友,一切是这么奇妙。
曲终,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皆凝神于远处的镜面之上,久久地陶醉其间。
“时候不早了,”她抬头看了看天。
“是啊,”他点点头。
“小女子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她起身道。
“告辞。”他看着她抱琴离去的背影,略略勾唇,似是心有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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