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应该是萧夜迟此生最幸福的一天了。
天气晴朗,微微有风,楚王府新种的树开出了红色的花朵,空气难得嗅到一丝儿甜意。
厅堂里宾客满座,颜珞一个人提着酒壶来到门外的台阶上。
“真是热闹啊。”一道声音轻声说,却好像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惆怅。
颜珞举起酒壶,浅喝了一口,温热的酒液漫过喉咙,唯有一点苦涩挥之不去。今天的酒度数不高,但如果喝的急,也很容易醉。颜珞看了一眼屋里最热闹的那一桌,身着一身红衣的新郎被自己的部下频频敬酒,即使酒量再好的人也喝得酒气上涌,脸上带有两抹酡红。
然后,颜珞才看向身边的男子:“怎么,你成亲当天不是这样热闹吗?”
月光照亮男子身上青莲色的衣服,光滑的面料与月光浑然一体,仿佛男子自身在发光一样。
“当然是热闹的。”月光落入小小的酒杯中,映照在一双桃花眼眸中,而眼眸的主人,沈行衣将酒杯举至眼前却不喝。
“今天的酒可是金风玉露楼特供的‘琼浆玉液’,口感老少咸宜,每月仅限五十壶。”颜珞拿着手中那小小一壶酒晃了晃,“但是楚王爷将这个月的‘琼浆玉液’全包了下来,沈少卿,你就慢慢品酒吧,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沈行衣看着颜珞转身离开,本来想咽下的话还是冒了出来。
他问:“你莫不是怕了我夫人,所以对我避之不及吧?”
嗯?
颜珞停下离开的脚步,转身,挑眉:“谁怕了?”
“不是我说啊,沈少卿,你有的时候真的挺让人误会的。”颜珞顿了顿,“我很感谢你帮我试探裴珺,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吧,嗯,所以,以后你还是不要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了。”
颜珞至今还记得对方在孙秀面前火上浇油的话语,也是那个时候,颜珞觉得面前的沈行衣怎么看怎么奇怪。比如现在,对方听了她的这番话,还是笑着的,甚至笑容中透露出一点没听懂一样的懵懂。
明明是个聪明人,这时候装什么傻呀。
“我也很感谢你帮逸尘找到了药,你对他如此上心,我想如果逸轩知道,一定会很开心。”颜珞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在别人面前主动提起这个名字,“他一定会很欣慰,有你这么一个朋友,虽然你似乎一直将他当做对手。”
如果颜珞没有低下头,就会看到沈行衣的眼睛在她提到“逸轩”时亮得惊人,但很快就黯淡下来,眼底只留下星星一样的碎光。
“他是我此生唯一认可的朋友,所以我会对他的弟弟上心,而你……”沈行衣轻轻一叹,语气里带着一些无可奈何,与一丝调侃。
“他的欣赏水平,我至今却之不恭,你既然是他的心上人,我总应该照拂一二。”
听到如此沈行衣说出如此直白的话,颜珞顿感刚刚喝下酒在胃中翻滚,澎湃的酒气瞬间涌上脸颊。不用照镜子,颜珞都知道自己此刻定是满脸通红,她听到自己胸腔内“扑通扑通”的声音,也听到自己口齿不清的反驳。
“什、什么却之不恭啊,你怎么知道他对我……不,他到底在你面前说过什么?”
颜珞抬起头,急切地询问。
“我曾经和他打赌,科考的名次要胜过他,显而易见,我输了。”沈行衣依旧笑着,没有看颜珞而是看向天上的那轮明月,“科考结束后,大大小小的宴会实在太多了,所以我也记不清是哪一天的宴会,我喝醉了再次与他打赌,一定会在他之前成亲。”
颜珞脸上的酒气终于消散了一点,慢慢转头,也看向天上的明月,嘴里轻声呢喃:“你们……还真是无聊。”
“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沈行衣唇角微微上扬,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天,“他说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而他也知道,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
“他说得那么自信,但……如果能见到他,我一定要对他说。
“逸轩,这一次,我没有输。”
颜珞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声音由远及近,听上去人还不少。
她记得她就近回了静渊堂,所以……难道又是医闹?
不对呀,颜珞伸了个懒腰,踩着鞋子穿上了外衣,她记得今天静渊堂休息,也就是说,今天静渊堂不开门。
“怎么了?”颜珞推开门,还没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就被重新推进了门,然后门也一下被关上。
颜珞被推得一个趔趄,也彻底清醒了过来,看清了一大早扰人清梦的人究竟是谁。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你们王府的护卫究竟是怎么做的?”
“难道你不应该先告诉我你究竟怎么得罪了黑市主吗?”
“但我听说,黑市主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听谁说的?”
急切的语速在这里才突然降速了下来,两人之中的秦宓瞪大眼睛,像是被抓到了小辫子一样缩起了肩膀:“我……我就是听那些……以前的老朋友说的……”
听着两人语焉不详的对话,颜珞还没有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却明白了一点。她转头看向推她进来的秦宓:“发生了什么,黑市主又怎么了?”
“你自己看。”
萧夜迟的脸色比往常黑了很多,颜珞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伸出手接过纸张的时候,都没有敢抬头。
直觉告诉她,这位楚王殿下气得不轻,明明新婚燕尔,什么事情会惹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对方递过来的那张纸掺杂着金箔,乍一看分外的贵重有格调,但是纸却是黑色的,仿佛炭一样的黑,写在上面的字却是白色的,带着一股非常清冽的花香味。
“三日后,带名单和画轴,到拍卖会来换取……您的新娘。”
颜珞深吸一口气,继续看下去:“只准许秦宓一人到场,如果见到其他人,我会杀了她。”
“黑市主。”
颜珞抬起脸:“什么时候看到的?”
“今天早上。”萧夜迟顿了一下,嗓音微哑,“昨天我喝醉了,浠容去拿醒酒汤,结果我直接醉了过去,早上卯时三刻醒来时,一支箭从屋外射了进来,箭上绑的是这张纸条。”
颜珞气得快七窍生烟,一句“你们男人就是靠不住”差点脱口而出。但此时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她努力克制自己迁怒的冲动,然后问:“昨夜宾客很多,可能是趁机混进来的,先去调查一下,我会派人去黑市打听。对了,还有……”
颜珞想起前段时间抓紧大牢的那群人,那些人里面有一人是真正的西域暗探,不知道现在省得怎么样了,说不定对方知道的据点中会有暂时关押浠容的地方。
“怎么了?”秦宓是个急性子,看颜珞说到一半不说话,顿时催促她。
颜珞蹙起眉头:“我觉得阿容现在应该还在京华城的某个地方,上次的入口在郊外,这么短的时间,浠容应该不会出城。我想,说不定京华城内就有黑市的其他入口。”
秦宓却说:“怎么可能,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颜珞攥紧拳头:“对方用这种手段逼我们就范,说明根本不怕我们带兵围住已知的黑市出入口。对方对黑市的了解远胜我们,而我们却对黑市知之甚少。”
听到这句话的萧夜迟,此时却忽然喃喃自语一般说:“名单就算了,为何他还想要画轴?”
刚听到画轴时,颜珞也在想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更多的还是将注意力放到了查找浠容的下落上。此时萧夜迟没有关注浠容,而是关注起了这个指代模糊的“画轴”,颜珞抬头问道:“你知道这个‘画轴’?”
秦宓此时才像抓住重点一样问:“什么画轴?”
萧夜迟看了看完全状况外的秦宓,头看了看蹙眉的颜珞,终于将自己隐瞒了多时的事情说了出来:“那天我从拍卖会拿走的东西,以及山水庄藏书阁被偷走的东西,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画轴。”
颜珞的眉头顿时皱成了“川”字。
而秦宓则是掩饰不住的惊讶:“所以真有人不要命偷到了山水庄的头上,为什么……”
为什么她不知道?为什么庄主不告诉她?
此时没人在意秦宓的心思。
最先行动的是萧夜迟:“我来之前已经让人加紧了京华城四座城门的盘查,只有能藏人的地方都要打开检查。不过这点他们已经会想到,所以我赞同你说的京华城内也有鬼市入口的猜测。但是画轴已经交给了皇上,我得立刻入宫一趟,其余事情,先拜托你了。”
颜珞重重点头。
说完,萧夜迟便匆匆往外走。
颜珞拿着信纸,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转身打开自己的衣柜,拿上几件不常用的东西,接着往外走。
无人问津的秦宓立刻追着问:“我呢?我也能帮忙的。”
颜珞便说:“那就您回山水庄,帮我们问问庄主那个画轴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好,没问题。”
秦宓立刻点头。
颜珞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走出了门。
“不用问了。”一人从院门走进来,“我知道那里面有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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