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颜珞东瞧西看,她早就知道成亲麻烦,却没想到竟然如此麻烦,光是贺礼就摆满了整个院子,更何况还有成亲需要布置的东西。
“是六证。”大长公主一边清点东西,一边回答,她本来不用做这些,但皇室很久没有喜事,她亲自接过此事,就想着好好操办一番。
红烛、红绸缎……颜珞还看见一个马鞍,忍不住摇了摇头,光是清点这些东西就很费时间,那布置起来就更麻烦了。
大长公主将东西清点完毕,将手中的册子给了身边的侍女,吩咐说:“好了,东西都齐了,明天就可以让楚王和惠太妃过来瞧瞧还有什么缺的。”
“是,殿下。”
瞧着侍女离开,大长公主转身看向颜珞:“归雪啊,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想当你的侠女,想嫁人了?”
大长公主与颜珞相识于三年前,她喜欢颜珞的琴艺,还曾经学过一阵子,不过大长公主只是学着打发时间。后来,颜珞离开公主府,以玄苍教圣女的身份闯荡江湖,偶尔回来的时候,也会给大长公主说说发生在江湖上的趣闻。
颜珞也不知对方怎么就联想到自己想要嫁人,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哪有。”
“是吗?颜珞你这几年这么忙,来到本宫府上都不肯多留一日,本宫可想不通你为何会抽空来这里,这里只有本宫和这些成亲用的东西,这次又不是你成亲,你怎地如此上心?”大长公主见微知著,话说的不无道理。
颜珞也不知为何要来,她看见浠容得偿所愿,很为她高兴,但同时又有点怅然若失。
她的好姐妹很快就要成为楚王妃,开启一段新的生活。以后,她们两个或许就不能想见就见,也不能抵足夜谈,这或许……就是她怅然的原因。
“成亲是人生大事,好事不怕晚,浠容更是年轻,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好事成双。”
大长公主抚掌叹道。
颜珞自然明白这一点,只不过,她现在无法考虑这些事,想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她只能继续前进,而不是因为一个人停留下来。
“其实,成家立业也是一种成长。”大长公主似乎看出颜珞的想法,“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如果选对了人,你还是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总归会有些束缚。”颜珞淡淡一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日子又快要到了吧。”
别人不知道颜珞口中的“日子”是什么意思,大长公主却是万分清楚。
刚刚三十出头的大长公主保养得当,脸上连一丝皱纹都没有,一双手比颜珞还要细腻,可那双眼睛却已是阅尽沧桑。
她的语气稍稍低沉下来:“是的,再过月余本宫就会按照习惯去寺庙,一半避暑,一半算是修身养性。你也知道,这一生不长不短,很多事情转瞬即逝,你……自己要好好把握。”
“我……明白。”颜珞点点头,顿了顿,她又说,“其实,最近我遇到了一个人。”
听到颜珞主动提起近况,大长公主也提起了几分兴趣,连忙问:“何人?”
“他的身份有些复杂,也不知道确切的来历,但我总觉得,他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大长公主笑了,眼角才出现一点细纹:“有的时候太相信直觉可不行,领来我见见,我见过的男人比你吃过的鸡还多。”
“殿下说笑了。”
四月渐渐走进尾声,天气热起来之后,颜珞就不怎么爱出门了。但今天这趟门却是不得不出,一来让他人跑腿不合适,二来她自己也想去见一趟将军府。
说是将军府,应该称之为平北侯府更恰当。
平北侯爷原先是先皇的皇叔之子,由于之前晋朝败于西域,先皇的皇叔就被当做质子留在了西域。之后,西域的一位慕容郡主看上了先皇的皇叔,生下了两人的孩子慕容磊。
慕容磊虽生在西域,但在自己父亲潜移默化的教导下,一心想回归晋朝。时间一下过去了很多年,慕容磊娶了一位被掳去西域的晋朝女子。又没过多久,晋朝败于北荒,只能派遣当时的二皇子为质子。后来,西域与晋朝合谋瓜分北荒,慕容磊从中促成了合作,为晋朝夺回了原本的故土,并被怀疑有二心。
后来又辗转几年,慕容磊终于在四年前从西域回到了晋朝。
所以,按辈分,慕容磊其实也算是萧夜宸的皇叔,并没有回归皇室,只是侯爷的身份,但任谁都清楚,这位才是真正的权贵。
对于皇室宗亲,颜珞还是十分上心的,早就派人递了帖子,一次不够,还递了第二次,她才得到应允能进入这诺大的侯府。
侯府的下人步履匆匆,颜珞跟在对方身后也不敢懈怠,只匆匆瞅了几眼四周,就跟着进入了女眷所在的内院。侯府的内院也很清净,只有一位正室和一位侧室。
颜珞这次拜访的当然是侯爷的正室夫人,也就是上次不慎中计用了有毒药膏的那位性格直爽的妇人。
仆人将颜珞带到内院的门口,便回身对她点点头,然后就欠身告退。
颜珞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觉得差不多了,才迈步缓缓走进去。
“不对不对,我不是要走这一步,我是要往这里走。”
这是中年妇女的声音。
“娘亲,说好了不准悔棋。”
这是少女的声音。
嗯,在下棋?
颜珞上前一步,从树后走出,确实是看到一大一小正在树下对弈。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夫人、小姐好,小女子来迟,还望见谅。”
“呀,是颜珞姑娘来了,来来来。”将军夫人大喜过望,连忙抬头对颜珞说。
颜珞很明白,这喜悦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这盘棋才不得不终止。
不然再下下去,夫人就要输了。
“这位是婉词小姐,果然看着就温婉大方。”颜珞脸上的笑容比平时更夸张了几分,开口便是一顿夸赞。
慕容小姐微微笑了笑,她看起来未及豆蔻年华,却已然初显长大后的美人模样,和坐在她对面的慕容夫人模样有三成相似。
慕容夫人早年经历跌宕起伏,见多了牛鬼蛇神,对于颜珞这样的话,她也是耳朵听得要起茧了:“我们晚儿的晚,可不是温婉的碗。”
“那是……”
颜珞没料到这一点,不禁问道。
慕容小姐轻声说:“我的名字是爹起的,他说好事不怕晚,所以就用了早晚的晚。”
颜珞看着小姑娘认真的神色,一时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夸,顿了顿,还是说了一句:“改得好,就算晚了,迟了,但也要相信好事终会来到,一切都会好起来。”
颜珞见小姑娘点头,于是又问:“那么词是?”
“就是诗词的词,毕竟我和将军都没好好读几本书,就想着子女可以多读书,不过,虽然晚词只是女孩子,参加不了科举考试,却是相当爱看书,特别是兵书,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在我腹中起,就常听侯爷讲兵书里的小故事的缘故。”
慕容夫人的脸上带着淡淡的骄傲之色。
颜珞明白,慕容一家虽在回归晋朝前是先皇的皇叔之子,却没有过上一天皇族应该有的生活。不然,本该是皇室宗亲的慕容侯爷,怎么会娶一位镖师的女儿作为正室。
虽然,本名为卢苇的慕容夫人,其父是昆西卢氏镖局的前任镖头。
在西域忍辱负重的皇室贵族之后,与走南闯北的镖师之女,究竟是如何在一起的?
难道是……不会这么巧吧?
想到这里,颜珞一边心惊,又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多说两句:到底是怎样的人才会想着用兵书胎教呢?兵书里面确实是有一些在平时也用得上的方法技巧,但那毕竟是兵书,起点也太高了吧。
“我还记得,讲到围魏救赵的时候,晚词在肚子里兴奋地踢了我好几脚呢,当时我还以为会是个男孩。”慕容夫人侃侃而谈。
颜珞不露声色地看了一眼晚词,发现后者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大约明白慕容夫人估计经常说起这件事,只要与旁人聊天的时候估计都会说一遍。
颜珞大约明白这种为人父母会炫耀女儿的心理,于是也跟着夸:“虽说不是男孩,但女孩就差了吗,我听说慕容小姐也会些功夫,也算文武双全了。”
慕容小姐矜持地微微一笑。
不等慕容小姐开口,慕容夫人便直接说:“不过是皇甫家那小子想借此亲近我家晚词罢了,明明还这么小,却挺懂得哄女孩子家开心的。”
嗯,说的很有道理。
颜珞有点心累了,感觉自己完全插不上话,不止自己,慕容小姐也完全没怎么说话。直觉告诉她这是被故意刁难了,但另一方面,也可能慕容夫人就是这么一个直爽的性子。
话说到这里,慕容夫人才像终于看到颜珞手中拿着什么一样好奇地探头问道:“你怎么还带东西来了,是什么呀?”
“都怪我忘了说,”颜珞将拎累的篮子往桌上一放,从里面端出来一个精致的茶壶,“带了点解暑气的东西来。”
慕容夫人眼中的兴致顿时减了三分:“是茶呀。”
“不,应该不是茶。”慕容晚词抬起下巴轻轻嗅了嗅,双眸微微一亮,“闻起来似乎带了丝儿甜味。”
“是茉莉汤。侯府里面自然什么都有,但夫人能让我来拜见自是不敢怠慢,上次的事情还没有赔礼道歉,实属我这个晚辈的不应该。但我也着实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还请夫人和小姐不要嫌弃。”
颜珞言辞谦虚,又从篮子中取出两只茶杯。茶杯和茶壶是成套的,青釉的底色,犹如雨过天晴的天空一般清新。
看着茉莉汤从茶壶中被倒出,慕容夫人看着茶杯中漂浮的半透明物体问:“这里面似乎还加了一些别的东西?”
“是一些冰镇过的荔枝果肉,马上就要到五月了,正是吃荔枝的好时节,正好前日到了一批,所以就试着做一些冰饮。毕竟天气越来越热,来妃玉阁的又是尊贵的客人,自然需要多话些心思。”颜珞缓缓答道。
虽然颜珞嘴上说起来很容易,但荔枝要想在新鲜的状态下从南方送过来,走水路显然慢了。颜珞这次财大气粗了一把,让人五百里加急先用快马送了一箱过来,没有先给妃玉阁的姐妹尝尝,而是先送来给慕容夫人赔罪。
与寻常权贵不同,慕容夫人自然知道小小的荔枝要从南方送过来有多辛苦。
于是,她说:“真是有心了。”
慕容晚词显然不明白这一层含义,但她显然也没尝过这样的饮品,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喝了一口。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赞道:“好喝!”
颜珞微微一笑:“小姐喜欢就好,其实做起来也不难,蜜、甘草、姜各少许,研磨,凌晨的茉莉花各二三十朵,盖在蜜上,至午间可用,还可以像我这样,加些冰镇过后的果肉。”
看着女儿脸上的笑容,慕容夫人这才又开口,语气与刚才的随和相比多了些郑重。
“颜珞姑娘在喝水这种小小的细节上都做得如此周到,想来,也是不会卖出掺了不干净东西的药膏砸坏自己的招牌。”
这算是……原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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