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循声望去,楚泓琰一身蓝布长衫正大步朝她走来,他头发只简单束起,并未戴冠,满脸的风尘竟似赶了很久的路一般。
“王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雪落有些惊讶中带着着欢喜,“你不是去西郊练兵吗?我以为没这么快。”
“陆离报了信就赶回来了,”楚泓琰道,又开玩笑似地接了一句,“怕你娄子捅大了不好收拾。”
“我已经够谨慎了,”雪落辩驳道,“但偏生有人难为有什么办法。”
“知道,宴会上的事本王都听说了,王妃辛苦了,……”楚泓琰赶忙转了语气,道:“先回府吧,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雪落应了声,跟着他的脚步走了过去,她的确有很多事需要和楚泓琰谈,可桩桩件件在脑海中过了又过,最后却只汇成一个名字,江芷月,雪落叹口气,她还摸不清楚泓琰的脾气,也不知这位王爷是否愿意和自己说说过往。
正想着,远处传来一个娇滴滴地声音,急切地呼唤着“王爷”,雪落无需看也猜的出来人是江芷月,她看了看楚泓琰,见他已然停住了脚步正望着远方那个跑过来的袅袅身影,不知为何,雪落有那么一丝失落,但她仍识趣地说了一声“你们聊吧”,便先上了马车。
待到马车前江芷月已是气喘吁吁,隔着帘子雪落听到楚泓琰说道“你身体尚未恢复,太医说不可这样费力。”
“我刚刚听皇上说你受了伤,我有些担心。”
楚泓琰回道:“无碍,照顾好你自己。”
“嗯!我很好……我给王爷做了点心……”
车外安静了片刻,雪落原本那一丝丝失落突然间被放大了许多,放大到让她忍不住去厌恶那个人,尽管她明白那个人其实也只是个可怜人而已。
雪落抑制着掀开帘子去看的冲动,默默数起了数字……她很不喜欢等待,所以能主动争取的她从不等待,但若非等不可,她便会数上一数,看自己能究竟能等多久。
这一次她其实只数了十个数,不算长,可她却觉得她数了很久,数得很累,身心俱疲的那种。
楚泓琰是拎着一个食盒进的马车,雪落收拾了一下情绪,挤出个笑容来问道:“王爷还有礼物收呢,是江小姐送的点心吧?听说王爷很爱吃江小姐做的点心呢。”
“嗯…”楚泓琰应了一声,却显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吩咐车夫道:“回府!”
雪落盯着那个食盒,有些不死心,继续说
道:“今天宴会之上,可都是夸赞江小姐的呢。可惜呀。我忙着背书,她做的点心我一口都没吃上。”
“我不吃甜的,她做给我的都是咸味的,你应该不爱吃,你若想吃点心咱们可以先去趟东市街,去四福斋买白云酥饼。”
“买来的能一样吗?”雪落嘟囔了一句,闭上眼睛放弃了江芷月这个话题,不强人所难,这是她做人的原则。
楚泓琰却似乎并不想就这样结束谈话,伸出手指戳了戳雪落的圆脸蛋,笑道:“王妃,你这是已经知道本王与江芷月有过婚约了吧?你刚才句句话不离江芷月,是在吃醋吗?”
“吃醋?”雪落霍地睁开眼睛,看着楚泓琰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有种心事被人戳穿的慌乱,不由地提高了声音争辩道:“王爷是觉得一个江芷月喜欢你,全天下女人就都喜欢你了不成?王爷不要忘了若不是王爷威胁,我现在已经置身于大好河山之中,享尽世间美好,哪里还会受今日这样的委屈,一群人明里暗里说些莫名其妙,指桑骂槐的话,将那位江小姐夸上了天,将我踩进了泥里,说的好像是我拆散了你们的姻缘又将江芷月陷于进退两难的地步似的,可这不是两朝联姻吗?我怎么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左右这件事!我在阿宛被三王妃逼迫上了婚车,到了大彦又被王爷你威胁拜了天地,我的命一直被别人捏在手里,我比江芷月要惨的多吧,怎么没有人替我抱不平,怎么没人心疼我可怜我。王爷你若与江芷月真的有情,我祝你们二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早生贵子……,我求你赶紧放我离开这个牢笼了!”
楚泓琰未料到雪落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愣住了,劝道“我就一句玩笑,你别那么大火气。”
雪落未理。
“本王只听说了让你背书,却不知道那群长舌妇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她们都是唯江家马首是瞻的,自然太后想听什么就会说什么,都是些谄媚之人说出的昧良心的话而已,不可放在心上。”
雪落依旧未理。
“本王当初对你……确实凶了一些,不过自你入府后本王就再也没凶过你了吧。你若气不过那个三王妃对你做的事,本王替你去教训她。”
雪落仍是未理。
楚泓琰有些无措了,不由地叹了口气,再说道:“说起来江芷月也是个可怜人,她是江家庶女,亲母又早亡,本就不受重视,太后明知我根本不会娶她们江家人,还生生将她指配于我,耽误了她大好青春。王妃你大人有大量,可否……”
“什么?”雪落有些吃惊,急急地打断了楚泓琰,道:“你说江芷月是庶女,不受重视,还有你说你根本不会娶她……?”
“娶她?本王疯了吗?”楚泓琰如同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她可是江家的女儿!”
雪落一脸木然,等着楚泓琰继续解释下去。
“江守同是江太后的侄儿,江芷月是江守同的女儿,江家在朝中势大,自开国便一直把持着南安军的军政大权,如今江守同又执掌户部,皇上早对江家有所忌惮。太后算盘打的精妙,当初看我在西征军内崭露头角,便想将江家女儿塞给我一个,可西征军是皇上的亲军,他怎么可能让江家的势力混入,我若想在西征军内有所作为,就不能与江家沾上一丝一毫的关系。裴将军身亡,皇上任命我为西征军统帅,不因为我是元武帝的儿子,也不因为我军功卓越,而是因为我孑然一身,背后没有任何势力。”
雪落的心颤了颤,事实的真相非但没令她释怀反而让她更加沉重了,她耿耿于怀的婚约背后不过是场复杂的权势争斗,而江芷月只是其中一颗微不足道的可怜棋子。
“本王一直觉得江芷月是个聪明通透之人,有些事不用说她也该明白,可惜,她没懂……”楚泓琰叹了口气,略有些惋惜地说道,“你我大婚那日她服毒自尽了,幸而发现的早,才保住了性命。”
雪落又是一震,缓了好久才问道:“所以我们大婚那日当晚,王爷的确是去了江府?”
“对,”楚泓琰坦荡荡地承认道,“但当时是因为军饷出了些问题才去找江守同的,却没料到竟然碰上了她寻短见,也只好留下劝慰了她几句。三年,的确将她耽误的太久,本王也问心有愧,可她是江家人,实在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三年,只一句无可奈何便了结了吗?雪落的心没来由地钝痛了一下,江芷月以庶女之身份博得了太后的另眼相待,她有什么看不懂,只是她有她的期盼,正如现在的自己,又何尝没有期盼。
“若她不是江家人呢,”雪落追问了下去,她也不懂自己为何要追问,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江雪落,“若她不是江家人,王爷你愿意娶她吗?”
问题一问出雪落便后悔了,何苦呢,他若回答愿意,你以后该如何自处,他若回答不愿意,你又想如何。
“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彷徨之间,楚泓琰已给出了答案,“我还有很多事要做,风花雪月于我而言太过遥远……”
这个答案似乎更让人失落,雪落暗自苦笑了一下,罢了,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一个要翱翔天际博击风雨,一个却只贪恋暖风与骄阳,即便相遇又怎会长久,终有一天他们还是会各自走上各自的道路,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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