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和与邹氏听到贾诩近乎当头棒喝的言语,四目相对,仍然是难以置信的惊讶,惊讶于小小书生的才华横溢,更加惊讶于有如此才学之人竟然似乎不以为意,仍然是该读诗读诗,该论礼论礼。诚然天才是可怕的,因为他们总能先人一步,甚至是好几步,而且他们学习新鲜事物的速度也要快上许多,而更加可怕的是,当一个天才有了静下来按部就班的心。
很显然,眼前这位杨家公子就是这样的天才,而刘和也自诩是风流才子,琴棋书画都拿得出手,可如今竟然被这少年完全比了下去,这也还算了,刘和此时深深的为自己之前的轻视而羞愧。他自负才学,每每叹息生不逢时,奸臣当道,无法施展一腔抱负。现在看来,那些奸臣虽然是坏人,但并不代表着自己的能力就要高过他们,甚至于自己一直在按照这些奸臣写的故事在做事情,而自己却浑然不知。
贾诩看着刘和在自责中越陷越深,似乎早就料到了,宽慰道——刘公子,不必挂怀。像德祖这样的少年,天下并无几人。公子能够自省不足当然是好的,这也是我等绕行杨家别院的一个原因。
刘和问,难道还有其他原因?
贾诩算了算时间,说道,这个原因马上就到了,也好让刘公子实际学习一下,如何面对强劲的对手。
刘和盘算着,能让贾诩称得上强劲的,在这个华阴地面上,只怕也只有那位董卓五位中郎将之一的段煨。
段煨要来?段煨是怎么知道的?就算知道了段煨又为何要来。
“段煨是来杀我的。”贾诩平静就像是老朋友来叙旧那样轻易,“我和他之间有些小矛盾。”
“小矛盾?”刘和明显不信这位嘴里几乎没有实话的谋士,“只怕不是烧了段煨的房,就是夺了段煨的妻妾。”
“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杀了他一个儿子,他有那么多儿子,真是个小气鬼。”贾诩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刘和却已经开始着急,大人,我们都知道您算无遗策,可您为何要自寻死路。自己离开了官道,留宿在这左右无邻的杨家别院,那段煨完全可以说大人与杨家勾结意图策反段煨的部队来反叛董卓,又或者可以胡说一气,说杨家劫持了我等,段煨赶来救援,虽然拼尽全力击溃了杨家叛军,但无奈杨家太过狠辣,我等在乱战之中死掉。怎么算也没有胜算。
贾诩又问道,你怎么没有算上杨修哪?而且这里是华阴。
那又如何?杨家就算是声望满天下,但所谓秀才遇到兵,这一屋子的道理抵不上一把马刀来的实在。刘和边说边在屋子里寻找这宝剑弓弩之类的兵器。
贾诩看着刘和来回踱步的样子,宽慰道,这个段煨虽然和我有点小矛盾,但刘公子身负皇命是安全的,不必太过急躁。一路走来风餐露宿,先饮了这杯茶,要说这茶可是华阴一绝,绝就绝在,它的水采自华山之巅。是华阴的特产,那股云和月的风情,世间少有。
此时已经听到不远处的踹门之声,跋扈将军的士兵自然也是不会敲门的,贾诩来在院落之中,看到杨修亲自走过去开门。
只见那杨修一人站在门口,就挡住了身前的一众士兵和后面高头大马上的跋扈将军段煨。
早就不耐烦的段煨骑在马上骂道,哪个不知死活的娃娃跑出来?不怕大爷剁了你当下酒菜吗?
杨修看了看段煨,礼貌但不失尊严的说,小子正要去恭喜段将军,将军这就到府上来作客了。
段煨鼻孔望向不足五尺的少年郎,心道这是哪里蹦出个臭虫来也敢挡爷的路,不知道爷杀过的人比他说过的话还多吗?伸手将杨修扔到一旁——小子,爷今天没空。
杨修被段煨一把推倒,倒坐在门槛之上,依然挡在段煨面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清脆的说——恭喜段将军的一双儿女进入杨家读书。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姓杨啊?”
“那贾诩和你们杨家也有关系?”
“那是家师。”
“罢了,这个老家伙怎么走到哪儿都有靠山。劳烦杨公子和贾诩说一声,这仇,到此为止。段某有军务在身就不打扰了。”
段煨的一腔怒火压了又压,和段煨一起来的校尉段辉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半路之上和段煨发了一顿牢骚,什么爹不报这仇,儿子可不行。
段煨看着这个比自己更加跋扈的儿子,也难怪被贾诩算计死的那个儿子,和这个简直一模一样。段煨的跋扈是装出来的,因为在骄横的西凉军中只有一个法则——要么狠,要么死。段煨心中其实一点也不恨贾诩,甚至还有些感激。当时有袁家策士来策反段煨,密谋刺杀董卓。不料走漏了风声,激怒了本来打算与这些士族门阀和解的董卓,恼羞成怒的董卓谁的劝也不听,直接把大汉袁家整个抹平,杀了个干干净净。即使杀完了人,董卓还是不解气,还非要挖出所有相关人员,一律烹了才好。没多久,负责彻查此事的贾诩就来拜访段煨,说实话在此之前,段煨对于这个西凉军的影子谋士可以说是一点也不了解。甚至一度怀疑这位从不议事的谋士是否真的存在,还只是董卓为了弹压手下第一谋士李儒而编造出来的?此时的董卓如惊弓之鸟,身边的人各个都怀疑,这才无奈出动了和所有人都没有联系的影子谋士。段煨到现在还能清楚的记得,贾诩就穿一身粗布衣服,身材不高不矮,算不上其貌不扬,但也和丰神俊朗没什么关系,平平无奇的装扮搭配着平平无奇的长相,看起来和街上算卦的倒是有几分亲近。段煨永远也记得这个平平无奇的影子谋士说的第一句话——其罪当诛。段煨不敢直视那平平无奇的眼眸,虽然那眼眸没有寒光,但仿佛直接洞穿了段煨的所有准备好的辩解。段煨不得不拔出腰间三尺剑,要与这看穿人心的恶魔血溅五步。
这平平无奇的谋士又说了一句话——使君寒了兄弟们的心。使君当然是指彼时彼刻还兼领并州牧的董卓。段煨拔出的剑稍稍的放回剑鞘,右手拇指依然顶着剑柄,剑尚未入鞘。只听平平无奇的谋士又说了第三句话——这洛阳还是不够乱。段煨这才收剑入鞘,将一杯酒换成了一壶茶。酒,就是摔杯为号,玉石俱焚。茶,就是平沙落雁,相安无事。既然是茶,贾诩也就能喝了,只是段煨不解,自己与这影子谋士素无往来,今日这谋士为何?
只听饮了茶的贾诩说,董使君现在已经失了方寸,即使在下将将军缉拿归案,明正典刑。使君也未必会停下这场血雨腥风,最后只怕是在下,不是被各位将军反戈一击掉了头,就是被董使君收复人心赔了命,这种亏本的买卖,文和自来是不做的。
段煨急忙用重金酬谢了不做亏本买卖的贾诩,贾诩心安理得的收下金银财宝,说,钱是好东西,在下却之不恭,谢倒也完全不必,只求将军以后别骂在下就好。
段煨不解其意,贾诩却也没有过多解释。直到有一天,段煨忽然发现自己手下的军士无来由的哗变,在自己一头雾水的情况下开始冲进洛阳城中的大家大户,要说西凉军搜牢倒也不是大事,抢个大户人家,霸占个一男半女也是家常便饭,只是这次这个大户有些大到超出了段煨的想象,光天化日之下,洛阳城,天子脚下,皇宫竟然被明抢了。睡在宫里保卫皇帝安全兼顾抚平先皇爱妃寂寞重任的董卓也被这场面惊呆了。不但皇宫内库被抢劫一空,就连宦官的皇宫内裤也被扒了干净,那些骄横的军士一手扛着财宝一手扛着宫女,眼神嘲讽着那些被扒光了的宦官,恶意的挺着小腹,那笑声刺耳且洪亮,笑这苍穹无主,皇上动得,我便动得。开始段煨还以为是自己的兵被其他中郎将煽动,要让高高在上的董卓看看匹夫之怒,结果当他看到同样龟缩在墙角一头雾水的其他四位仁兄,以及只是裹了一床被子的董卓,甚至还有衣服都没怎么穿好的李儒,和看起来刚刚被胖揍一顿的影子谋士贾诩。
再简陋的现场也阻挡不了董卓开会的热情,只是如此赤诚相见,也就少了很多客套。会议进程也是前所未有的快。
董卓先发言,怎么会事?
第一谋士李儒当仁不让的说,不知道。
五个中郎将整齐划一的摇头又缩短了不必要的拍马屁环节,所有人看向影子谋士。
影子谋士贾诩,一脸无辜的说,在下也是被揍了一顿才知道。军队哗变了。
“用你说,有眼的都看到了。”第一谋士迅速反驳。
“他们要钱要女人,要当官。”贾诩并没有理会李儒的指责。
“废话,谁不想要……”聒噪的李儒被董卓一拳打倒,然后被五个中郎将坐在屁股下。
“现在清净了,先生继续。”董卓看了看五个中郎将,五个中郎将齐刷刷的点着头,“悔不听先生的示警,还请先生见谅。”
影子谋士也不客气,直接说到——当务之急是弄出一件大事,比这些人还横的大事来。
董卓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吸了一口凉气,“这皇宫都抢了,天牢都砸了,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大?”
“弑君。”影子谋士说起天下第一大逆不道的话,就好像说你好,吃了吗一样随意。
“这名声可不好哦,可比睡先帝几个娘们坏多了。”董卓罕见的担心起名声来。
“但不得不为。”贾诩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后厨杀只鸡鸭一般。
董卓点点头,祸水东移,群情激奋,天塌了肯定是大个子顶着,如果他不去杀了皇帝,那么这些人也只好杀了他。只是这弑君的名声太不好。
“好在,我们还有他。”影子谋士贾诩指了指被打晕过去的第一谋士李儒。
几人悄悄的来到皇帝刘辩的寝宫,刘辩随即驾崩。然后陈留王刘协被扶上了大殿,先皇帝刘辩的头颅被悬挂了出来,最仓促的大赦天下迫不及待的出现。董卓甚至以刘协的名义发了一个诏书,大意是说先帝的嫔妃宫女年老色衰,已经被遣散。董卓也以刘协的名义强调了李儒手刃昏君刘辩,赐天下第一勇士。
与此同时,董卓又使出了当年忽悠洛阳大们的办法,派三千亲卫军大张旗鼓的进城,然后化妆出城再进城,让哗变的军士都以为董卓大军已到,然后董卓立刻表示兔崽子们,中午之前,本帅点卯,不到者,烹。
大部分哗变的军士就是单纯的想趁着乱野一下捞一把,没有真的想造反。现在一看董卓不打算追究,当然有多快跑多快的回到各自的营地。
董卓再派出亲信将煽动哗变的几个头头抓了出来,大刑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受到了几个大家族重金的贿赂,说是要杀董卓以报袁家灭门之仇。
果然如影子谋士所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整个西凉军已经站到了天下士族的对立面,不能再有任何幻想。这件事发展的这时,可以说是皆大欢喜,董卓通过弑君进一步提高了声势,还封了自己一个太师,五大中郎将也重新获得的董卓的信任,李儒虽然担负了弑君的罪名,但也因祸得福封了个亭侯,只是奇计定乾坤的贾诩倒是谢绝了董卓的封赏,还说什么在下就是太师的影子,影子是见不得光的,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那天之后,不论谁去拜访一概不见,本来神秘的贾诩更加神秘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段煨的儿子觉得自己又行了,更是自诩天下第一聪明人,要登门与贾诩一较高低,被无情的关在门外数次后,聪明的段光翻墙而入,结果被乱棍打死,扔在门外,曝尸大街。
得知此事的段煨,起初非常冷静,甚至有些想笑,和影子谋士比聪明,死了也多余。旋即一想,自己似乎过分聪明了,而太师可不怎么喜欢聪明人。于是就带着兵马围了贾诩府邸,又是泼粪又是点火,扬言要将贾诩烧死在府中,以报杀子之仇。终于等到董卓亲自带人前来,好说歹说,顺便封了段煨亭侯,严厉的对着大门训斥了贾诩一顿,而在此期间,贾诩甚至都没有出门来迎接董卓。
这事当然不算完,段煨隔三差五就派个刺客去问候一声贾诩,不过结局都是有去无回。当然此行也是例行公事的表达一下自己对贾诩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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