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中仿佛多出了两棵树。
一棵被砍倒枝干,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偶尔的呓语彰显着向生的努力,可无土无肥无处扎根,终究抽不出枝芽;另一棵与之对望,不远不近地,心中的风雪将他掩埋,望不到抽条发芽的春日,枯死在了凛冬。
苏清一睡不醒,祁青阳莫名空出许多时间来,无事可做无处容身。清醒时满腹算计,如今大把的时光却分不出半分心思,反而每分每刻都催促着他去思索他不愿回头面对地那日的情愫。
祁青阳常有些旁人读不懂的情绪,恍然透露出失去方向的颓然。
戏班长与李耳烛拿不准他的心思,可在心里或是背地里,未曾说过祁青阳一句。
一来觉着是自己失责没护好苏清,责任不该担在旁人身上,二来夫妻况且在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是一睡不起的美人而已。
能让苏清睡在此处干净的床铺上,请郎中为苏清医诊,而不是如世间多数的人一般躺在肮脏的草垛上等死,全是祁青阳的功劳。
无论是解救苏清,亦或是花钱办事,他们帮不上零星,无论什么都是祁青阳一手包办,比苏清还要小的孩子现在做了顶梁柱。
他们二人比祁青阳与苏清大上许多,可戏班是苏清力挽狂澜一手撑起的,苏清倒下,是祁青阳接住了苏清。
两人在两个孩子的庇护下生产,只捧着一颗不值钱的心表达些浮于表面的关心,起不得任何作用。光是铺天盖地的愧疚感几乎要把二人的肩膀压低半寸。
年关到了。
祁青阳的信鸽拔来报往。一茬一茬的,像一截一截长的青芽。
戏班长与李耳烛早早起来赶回客栈,虽说苏清一病难起,可人心不可不稳。正值年关,是该振奋众人精神,清扫来年旧符。郎中与小医徒也一早起来走街串巷,拜访邻里。
医馆中只留祁青阳与苏清。
屋中炭盆烧的正旺,将寒冷抵挡在外,只余一室温暖。晨光挤进油纸窗,把屋里照得亮堂。
祁青阳烧了热水,端了一盆放在苏清身边,将帕子打湿,再拧干。帕子蒸腾着白雾,轻柔地落在苏清的脸颊上。
祁青阳轻车熟路地为苏清擦拭,先是脸颊,再是脖颈,再是胸膛。祁青阳剥开苏清的衣裳时,饶是见过多次,再见时还是忍不住地怔愣片刻。
苏清的身体线条原是极好看的,流畅紧实,还有蓄势勃发的力气。可如今满是伤痕,宛如蛆虫盘踞,身体乃至精神都在被腐蚀;又像是一张张嘴,诉说着来者的无能。
外间传来了些动静,一步两步的越发清晰又猝然归于平静。
祁青阳也不知是否听到,只是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嘴上喃喃:“我知道先生为何不愿醒来了,是觉着身上伤口不好看罢?我不会嫌先生的。”顿了顿,他又絮絮叨叨:“今日是初一,是先生与我第一次一齐过年,我从未想过能有幸与先生一起,更没想过是与睡着的先生一起…”
戏班长与李耳烛站在门边,屋内的声音听得清楚。开门的手止于半空又停下,无力地垂于身旁,周而复始,却始终没有推开门打扰屋内的人。
天上飘飘扬扬,雪花落在二人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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