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后一场戏

“你疯了？”

戏班长从椅上惊起，看着他非孩童所有的魄气，再想想他平常唱戏的气质，确实是个有能力的。就又慢慢坐回椅上，盯着他看了半晌，感叹道：“我爹要是知道，非把我腿敲断了不可。”

“他不知。就是知道，也奈何你不得。”

“你若生在富家，定是个一等一的赌鬼。”

“你不同意？”

“你都这般说了，我如何不同意？”

“帮凶。”

戏班长：…

打定了主意，就要好好操办。

戏班长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办法，尽可能地将更多的人拉拢来，以求一场戏。

一出震撼人心，一鸣惊人的好戏。

戏班中爱拉帮结伙，他是最冷清的人，与谁都不过多来往，戏班中许多人对他滋生些不满来。可真要论起唱功来，唱、念、做、打，戏班中能越过他去的不过一掌之数，还都是与老戏班长同年的老戏腔。

戏班戏班，以戏为先。虽说大家不满他的性子，但对于戏班的宣传是丝毫不敢懈怠。

这是一台不成功便成仁的戏。

这台戏只有半个时辰便要开场了。

戏班长坐在后台，看着他一层层的上妆：“你今日唱什么戏？”

“霸王别姬。”

戏班长又惊了一跳，拿瞪圆的眼睛瞧他。

不待戏班长说话，他先开口了：“此话当真。自打老戏班长去世那时起，我便决定，拿霸王别姬作为我唱的第一台戏。”

戏班长的眼神中沾染了些落寞，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无精打采起来：“是啊，霸王别姬，是我爹的第一台戏，也是他一举成名的一台戏。蝶飞空留君落泪的霸王，太多人称赞我爹将戏演活了。可我觉得那一刻，楚霸王，活在我爹身上。”

他抹去了眼中的泪水，拍拍他的肩。

“我相信，你会是第二个西楚霸王。”

“我饰虞姬。”

“…”

戏班长退出后台去，在戏台的背后偷偷的瞧一眼。百十人的大堂，竟坐的满满当当。宾客喧哗吵闹，其中却不乏对戏的期许。

只一眼，戏班长的眼眶又被眼泪打湿。

自从爹去世后，大堂再无满席之日。今日之见，算圆了梦。这大抵也是最后一次能在这戏台上，这大堂内唱戏了罢。

戏班长未与任何人言过，戏班早已入不敷出，这一台的戏，已经是倾尽所有。戏班的所有人都额外看中这出戏，拿它当做翻身的最后机会，竭尽心力去唱戏。

唯有自己知道似乎近在眼前的光明，不过是水映月影的不切实际罢了。

戏班长回头看了众人，或许今日之后，便要各自天涯。无论真心爱戏，还是为谋生存，今日都拿出了一腔热血。

就当是为过去道别。

戏班长再深深地看了一眼所有人，用眼神将他们的样貌全记在心底。压下心中的哀叹，他走向了大堂的角落。

他为自己预留了一个位子。

他从小看他爹的戏，戏班的戏，场场不落。如今只剩最后一场，他要看完。

哪怕这一场是见证戏班的没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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