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膝长谈

既然薛衍都这么说了，烟婵也就索性不想了，跟着他一起到城里先吃点东西。

两人沿着路返回，走到路口时，烟婵留意了一下芜尘说的法云寺原来的遗址，远看只觉得破破烂烂的，残垣断壁，雨水冲刷掉了上面的彩绘。就是不知道这新建的法云寺能有多气派，如今来看似乎确实很一般。

烟婵没有再多看一眼，跟着薛衍从左道的小路走到了杭州城。因为自己也是初来乍到，对杭州城的了解只是浅浅的几句古书上的话，什么“柳色春藏苏小家”“暖风熏得游人醉”“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之类的，如今到了这杭州城，才知道江南一带的风景竟如此秀丽雅致。

华灯初上，拱桥上人来人往，两旁杨柳依依。风里带着暖意还有专属于杭州的味道，跟她一贯逛得宝成桥完全不同，风里有酒味、有花香，丝丝缕缕绕在鼻尖。

杭州的菜她吃的也不多，柳泉居做的那几道小菜还没吃几口就被薛衍给打断了，想到这里，她才恍然觉得时间过得如此快。

两人随便找了一家餐馆坐下，就在靠近外面的地方搭把椅子，叠张小桌，一盘龙井虾仁，一盘西湖醋鱼，再来一碗莼菜汤，别有一番风味。

烟婵想着忽然笑了出来，“我还以为您会找个跟柳泉居差不多的饭馆呢，不会吃不惯吧？”

薛衍夹了几口菜，似乎还比较满意。“又不是毒药，有什么吃不惯？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会腻。”

烟婵一提柳泉居，薛衍似乎也想起了上次那件事。他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您上次在柳泉居是故意的吧？”烟婵顺势问道，抬头又看了看薛衍的表情。他没有否认，继续吃饭。

“其实那次是我最后见义父一面，他被保释，我真的很开心。二爷，您要相信我，我义父绝对绝对不是那种小人，他就是脾气太好了才会被欺负。”想着，烟婵垂下眉，灯笼的光影在她脸上晃来晃去。

薛衍放下筷子，点点头。“嗯，我知道。”凌允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自然清楚。若真是野心勃勃，早已不应该是现在的官位。

“还有，烟婵想拜托您一件事。”

薛衍挑眉，“说。”

“这次回去之后我想再见他一眼，还有婉书……”烟婵有几月都没见过他们了，虽然不是至亲，总归是一起生活了十余年的感情，太难舍难分了。以后自己可能都得在姚家过下半辈子了。

微风吹过他的头发，撩起一缕拂过脸颊，薛衍轻轻笑了笑。“行啊，不过你难道还打算继续留在醉笑轩？”

“您什么意思？”烟婵不解。

“意思就是你哪来的就回哪儿去，我许你离开了。”薛衍淡淡说道。

烟婵没敢信他就这样让自己平安无事地回去，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薛衍看了她这副表情，嘴角带笑，“怎么，你还舍不得了？”

“谁说的……我只是不敢相信您就这样让我走，心里有些激动。”烟婵脸染上一抹红晕，还好灯光交杂，看不出来。

“强人所难之事爷不屑去做，这次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既然那么想回去那就回呗！”薛衍抱着手，表情平静。

在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真的得到了一种解放，她能永远地和家人在一起生活了，那个承诺终归是实现了。

烟婵激动地语不成调，眼泪快要在眼眶里打转，“二爷，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件事烟婵一辈子都铭记于心。若是以后有我能相助的，定会尽力而为！”

薛衍蹙眉，这人是又什么附体了吗，又哭又笑的，奇奇怪怪。“凌烟婵，你给我打住啊！”

烟婵克制了一番自己的情绪，忍不住为自己刚刚太激动笑了笑，“那回去以后您多注意，尤其小心姚苌。”

薛衍听了被她逗乐了，不屑地说道：“什么时候还得防着他了。不过同在一个屋檐下确实碍事，这事我得回去跟皇上说说。”

“那除了姚府您还能住哪儿去？”烟婵开口笑道。

“让皇上赐我一栋将军府。”那次从征战北狄回来，皇上那个赏赐当时没想到，他现在是想好了。

烟婵面容惊讶，睁大了双眼，“您不打算住在姚府了？”

薛衍点头，给自己倒上酒小酌一口。一想到姚苌跟晋王的事就来气，“当年我爹怎么就同意把我交给那个糟老头子的！？”

烟婵忍不住笑了出来，又安慰他道：“可能也无可奈何吧，当父母的总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有个依靠，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强。”

自己当年不也是寄人篱下吗？父母双亲都没能力抚养自己，不过还好是在凌家，这十多年她当真是过得跟闺阁小姐一般的生活。

薛衍别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似乎猜到了七成。“凌烟婵，你记住，靠谁还不如靠自己。”

这么多年的路他不也是一个人走过来的吗，现在反而习惯了这样的感觉。至少脚下的江山是自己用血汗换来的，这种心安与傲气任何事也取代不了。

“嗯。”

两人聊着，不知不觉天就暗了，这种气氛好像是为挚友之间的才有的对话准备的。

时间如梭，如今萧山一案也要水落石出了，彼此陪对方走过的路都值得纪念。世间鲜有人萍水相逢还能一见如故，信任只有经历了才会一步步稳固。

多疑和敏感或许是来源天性，或许觉得身边的人都不值得相信，于是从不会把真心全盘托出，就如他。

不过，他一个人的日子实在太久了。

“走吧。”薛衍站起身，带着淡淡的酒味。两人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准备第二天就去法云寺看看，若是顺利明日就能回洛阳了。

月上枝头，杭州的夜也是那么温柔，小桥流水、吴侬软语果真名不虚传，让人觉得这里一草一木都有了生命和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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