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商龙声在商细蕊那落脚，但时常不在家，白天他到后台帮忙，晚上很晚才回去，有时一整晚都不回去。商细蕊对这些事也不放在心上，不去掺和，他只希望仗能快点打完，他好安心唱戏。这段时间日本对北平的管控不减反增，报纸上除了戏评八卦就是新管理和新政策，商细蕊不看报，但报纸上的消息还是会随着后台闹哄哄的人声传到他耳朵里，就像是他的耳朵一直没好一样，因此他越发的不喜欢在后台待。

程风台走后商细蕊再没出过新戏，其实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杜七没有写新本子了，他现在依旧讲课写稿吃喝玩乐，只不过不再处处避着薛千山，两人有点重归于好的意思。商细蕊不爱管闲事只爱听八卦，杜七不同他说他是猜不到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的，找到了机会和程凤台提过一下程凤台只是自顾自的笑不做解释给商细蕊一阵好气，但程凤台一打岔他就把这事忘在一边了。商细蕊得了闲就小公馆和锣鼓巷之间来回闲逛，偶尔去一次香山，自从范涟带商细蕊来过小公馆之后商细蕊经常去小公馆，但小公馆没什么人，往往都是去看一眼问问有没有程凤台的电话就走。之前一直住在小公馆帮忙收拾的赵妈是北平人，程家准备去上海的时候程凤台本来打算让她一起走的，但老人家不愿意背井离乡，程风台只好给赵妈多包了几分工钱，避免赵妈找不到家下日子不好过。小公馆的钥匙给商细蕊之后没多久程风台发现问题了，商细蕊这个唱戏的大爷是什么家务事都不会，非要人伺候不行，只要小来不过来帮忙收拾，小公馆能乱的没法待人，他只好让手下人联系赵妈继续打理小公馆。

之前商细蕊还不大去小公馆的，后来小公馆有赵妈收拾，他还能在那和程风台打电话，逐渐去的次数就多了，天气冷了之后商细蕊往小公馆跑得就更勤。商细蕊觉得小公馆有大浴缸和源源不断的热水，洗澡暖和这些就方便不少。商龙声不喜欢西式洋房，小来觉得那里以前是程风台养女人的地方，不喜欢小公馆，也不爱待，两人就都留在了南锣鼓巷的宅子里，商细蕊对此倒也没有什么意见，反而觉得这样挺好。入秋之后商细蕊的戏不多，水云楼也有周香芸等人不用他天天在，也不需要再多操什么心，他大哥和小来曾经是有婚约的，以前商龙声四处奔走两人没法见面，这次商龙声回来找人住的久一点，商细蕊想着如果能借此机会培养一下感情也是好的。

自从北平被占领之后，晚上都会有日本人巡逻，自从上次出了女戏迷回家晚了被欺负的事情商细蕊是不放心小来晚上一个人在外，每次夜戏下了之后和小来一起回去。但现在商龙声来了，他住去了小公馆，晚上下戏就是商龙声和小来一同回锣鼓巷，商细蕊自己去小公馆住，这样一来两人关系似乎真的亲近了不少。

临近封箱的这段时间商细蕊的戏排的相对多一些，剧院靠卖票挣钱，这两年戏班子年底封箱歇戏的时间越来越长，剧院无形中少赚了不少钱。特别是商细蕊这一年多的上台时间比起以前本就少了不少，剧院经理更是觉得自己亏大发了，和商细蕊商量着多排了几天的戏，基本上每次都会唱到晚上。

今天赏商细蕊唱的是武生，台上唱念坐打一顿下来哪怕是寒冬腊月天也出了一身汗，他身上不舒服着急去小公馆洗澡。今天商龙声出去了不在剧院，商细蕊本来想叫小来一起去小公馆，但小来不乐意，还是想回锣鼓巷，他只好催促着小来收拾东西，把小来送回了锣鼓巷才自己去了小公馆。

小来回到锣鼓巷的时候商龙声还没有回来，她简单归置了一下东西，把明早商细蕊要用的戏服头面提前收拾一下。商细蕊明天排的戏是《赵飞燕》，小来在库房里翻来找去找不到程风台之前送商细蕊的那对镯子了。商细蕊对别的头面首饰不放在心上，但对程风台送的东西一直很喜欢，要是让他知道镯子不在了指不定会怎么闹。小来回忆了一下觉得只可能是前天唱戏的时候给落在后台了，但后台人多东西多，成天乱哄哄的，要是放在哪忘记拿回来了，保不齐就被哪个手痒的那去当铺当了。小来虽不大喜欢程风台但他更心疼商细蕊，她知道商细蕊的脾气，思来想去还是打算趁着时间不是太晚回剧院找一下。

锣鼓巷不好叫洋车，小来走出一条街才见到车夫，等到剧院的时候剧院正好打算关门，和剧院的人说明了来意之后就进去了。小来在后台商细蕊上妆的地方找了一圈没找到，又去放戏服头面的地方找，这段时间戏班子准备封箱，东西都是唱完一场收一箱，这样才赶得上给班里的人放假。小来借着窗外一点月光找到前天收拾的箱子，打开之后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找，终于在一件水衣下边看见了镯子，应该是商细蕊换戏服的时候顺手放进去的。

小来拿了个首饰盒子把镯子装起来以免磕碰了，等她收拾好箱子出了剧院已经很晚了，这个点拉洋车的都歇下了。小来只能一路走着回去，就在快出大街的时候她看见了前面巡逻的日本人。小来觉得自己要是被日本人拦下了就不好办了，要是再发现盒子里的镯子那镯子也指定保不住了。小来想到这些决定绕开这日本人走小巷回锣鼓巷，她以为这些日本兵只会在大街上巡逻。

商龙声这段时间得到了一些重要消息，今天是去见人的，等见到人聊完事情已经是12点了，为了避开巡逻的日本人，他一边装成醉鬼一边躲着大街走，等快到南锣鼓巷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几句吼声。商龙声听出来那是日语，其中还夹杂着几句奇怪的中国话，像是在调戏哪家的女子。

商龙声朝声音处快走几步之后突然停了下来，这种事情要是放在别的地方商龙声是不会犹豫的，但他现在是北平还是借住在商细蕊的宅子里，要是闹出什么事来恐怕会牵扯到商细蕊，说不准还会暴露他来北平的目的。上次偷运药物出城的事情已经让商细蕊受了委屈，商龙声不得不考虑谨慎一些。就在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抉择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声被打断的求救声，那是小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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