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我不自量力说了要替方直分担些,方直笑了,挑着眉毛那种……
而后,搬了整整一箱子名册让我背!
“你不是好奇心挺重吗?满足你!大明漕运沿途的军机要务,西厂各个档口的人事关系,慢慢背吧!”
见我有拒意,他又凑过来引诱:
“你要连这些东西都记不住,以后也别再插手公事了,乖乖听话当好我的娘子,只管伺候我衣食住行,别的事,我还真不敢信你!”
他面带鄙夷,故意激我,说实话,他成功了!
余下几日我挑灯夜读,悬梁刺股,背完一册烧一册,默写一册给他看了,再次烧掉。
我们房里一旦浓烟滚滚,冯保就对外宣称我们在烧纸钱悼念战死边疆的同僚……
船上众人脸上的疑惑立刻换成了恭敬!
又因着要熟记资料给方直打下手,这些日子都是深居简出。以至于,押船的漕军统领、船工、杂役……
背底下议论我时对我充满了美好的臆想?冯保捂着肚子跟我说:
“你都不知道他们说你什么 ?他们居然觉得你是话本子里的梁红玉,能文能武,还貌比西施……哈哈哈哈哈哈哈……”
见我捏了拳头,他立刻拿出藏好的吃食讨巧:
“消消气消消气,这是今日托船工给姐姐寻的本地小吃,交河煎饼,可香了!”
交河煎饼?
这里是沧州地界?
忽然想起来那堆情报册里有件事,关于沧州漕运附近盘踞的一伙水贼渠魁……
隔日便是中元节,官船也靠了岸,照规矩过了七月十六才能继续出发。
我连忙查看了方直那副漕运布防图,前几日他总拿着簪子戳一个位置,图上还有印记呢。这正是沧州地界内一处类似水泊梁山的滩头,想来,督公要动手了?
果然,这天,督公忽然问了我一个问题----
茶岛上的人怎么过中元节?
中元节终归是祭祖的日子,茶岛人也往海上放灯,祭拜地藏王菩萨和地官。然后便是一家人聚餐,将餐食分出一点点盛在酒盏里,凑够三桌放上碗筷插上三炷香,算是请先祖一起吃团圆饭。
“对了,餐后还要放鞭炮,烧元宝包送祖……”
方直默默点点头,对我说:
“我没什么值得祭奠的先祖,也不知道先祖何人,但是四宝的先祖便也算我的先祖……”
所以,他要带我上岸,按茶岛的规矩摆上酒席好好过节。
七月半,中元节,盂兰会,买卖歇业,开门只为上街祭祖……
却独有一处临江的大酒楼开门待客。
楼高三层,青砖黛瓦,门前张着四个幌子,上书“望江楼”三个大字,与北京城里的大酒楼不相上下。
方直摇着扇子,亲昵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走上“望江楼”三楼雅间。我们作商人打扮,才上得楼去便看见开路的小冯保被一个横眉竖眼的小厮拦下。
那小厮驱赶着我们,口口声声说三楼有重要宾客预定了宴席,不许打扰,要我们另择坐处?
我内涵了他一句:
“今儿个打开门可没有赶客的道理?中元节盂兰会,你知道你拦的是人是鬼?”
我是笑着说的,那小厮明显一哆嗦,上下打量我们许久,心虚地找补着:“你少唬我……”
就在这时,楼下低头打算盘的掌柜传了话:
“这位夫人说的对,人家只是给了宴席的钱,又没有给包楼的钱,别的客官怎么就不能上三楼了,用你瞎操心?”
小厮虽然一脸疑惑,却也没再阻拦……
方直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他没说话,噙着笑容拉着我坐到了一个能看见江景的位置。
此处地势偏高,一眼望去,正看得见江对岸一处芦苇滩,芦苇深处似乎有连片的船只和零星的城寨……
傍晚,河道两岸大姑娘小媳妇逐渐聚拢,沿河点火设祭,放河灯。见我看得出神,方直问道:
“娘子也想放河灯?”
我点了点头,“既然是按规矩祭祖,放了河灯才算完整……
不过,出门在外,心意到了便成,倒也不必拘泥这些的……”
方直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对我说:
“放心吧,娘子的河灯已经在路上了。”
河灯……
在路上……
还没等我整明白,酒席已经摆好了。按着老家习俗分出祭祖的菜品后,我和方直便大眼瞪小眼,都等着对方主持上香祭祀的仪式。
“你看我做什么?你是家里男人,香得你来点!”
他如梦初醒,手足无措便去拿香烛,有些慌乱,又有些欣喜。
家里男人!
家里男人!
家里男人……
前一刻还是运筹帷幄的权谋高手,转瞬间又成了个笨手笨脚的毛头小子?小冯保想搭把手他还不乐意?
嘴角抑制不住的憨笑,前后的反差太大,倒觉得他有些娇憨蠢萌?
不止如此,上了香他便要拉着我跪拜?我连忙叫住他,问:
“牌位都没有一块,你拜的谁?”
他又是一愣,一脸懵看着我……
于是,我找店家要来纸和笔,让方直握笔写上了文氏先祖忠烈丞相和阳明先生的名号敬称。
“你的先师是阳明先生,我的先祖是文忠烈丞相,他俩放在一起祭拜,忠臣良将终归是相称的。咱俩也算是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
他懵了一阵,而后居然红了脸?
我凑过去细瞧他,渐渐坏笑起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调戏他:
“你在害羞什么?”
他立刻调整呼吸故作镇定,转移重点说:
“先不说阳明先生的亲传弟子,在朝为官的有一半都被我收拾过,与我有过节……
我一个挂名弟子,祭祖奉他老人家的名号,自然觉得羞愧……”
嗯,死也不能承认是“门当户对”四个字把他撩到了!
这天晚上,河灯还在路上,元宝包却先到了……
原是锡纸元宝装在纸包里,烧给先祖用。方直却指着上楼的“重要宾客”对我说:
“元宝包到了!”
我还没来得及观瞧这一家子“元宝包”,已有妇人横眉冷眼地冲我们斥责:
“这什么人啊……怎么什么人都往里头放?今儿个是我府上盂兰宴,怎能放这不相干的人进来?”
先前小厮和掌柜忙上去安抚,那妇人上下打量我们许久,虽是满脸鄙夷,却也没好再发作。
这位夫人好生威猛,虽然打扮精致,穿戴用度都是上品丝绸软罗,却难掩一股市井商户的俗气。
我凑到方直耳畔,悄声对他说:
“没猜错的话,这位就是沧州知府的大房娘子,四品恭人----卢氏。”
方直折扇轻点我的前额,面露赞许,夸我聪慧。
卢氏,娘家有卢氏粮行,沧州米粮商会行首。嫁与沧州知府贾境安十年,一无所出,这些年陆陆续续给贾知府纳了四房小妾,一样无所出……
如果西厂的情报连人闺围私隐都覆盖,那只有一种可能----
这人该死!
勾结漕运水贼渠魁;
劫掠运粮船;
杀害漕运兵;
伙同岳家操纵粮食价格……
锦衣卫早已掌握了证据,沧州知府贾境安,的确该死!
怪不得督公管他们叫“元宝包”,也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把人一家子点了祭天?
半个月前,有鲁中道人指点,说贾知府无子是阴人作祟,让卢氏中元节带着府中女眷在江边设祭,告慰枉死冤魂。
这日祭祀完毕,贾境安夫妇连同四名妾室带着家丁婆子一起来在望江楼用膳。
顺着他们就坐的方向望过去,仿佛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将他们每个人都固定在应有的位置上。
而督公,就好像这张网上的大蜘蛛,吃不吃猎物,看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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