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场的女子大体分两种,一种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书香别院是一家主打吹啦弹唱的青楼,遇上没德行还不能得罪的粗野汉子实属头疼。
向费妈妈调过来的“红倌人”,既卖艺又卖身,对付形形色色的男人游刃有余,领头的“香秀”姐姐就那么挂在男人身上,灌着对方喝酒。
此时节,灯火通明,大戏开台。我换上行头,粉腮香靥戴红妆,踩着锣鼓点子云步而来,水袖回旋间,起调子道一声:
“诸公久等了,小女子袁弯弯拜见各位英~雄~好~汉!”
楼上的观台上,方直挑起一边眉毛,问徐荣:
“她说……她叫什么?”
“圆……弯弯。”
“就是一定要跟我反着来喽?”
……
茶水递到他面前,徐荣劝了一句:“你气她,她便气你,恩仇必报绝不隔夜,这不是她一贯的风格吗?莫要太计较……”
方直拿过茶杯一饮而尽,一脸委屈地骂道:“没良心的臭丫头,她都没给我唱过曲儿!”
那画鱼的武举人只好劝他:“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督公也是性情中人,想要这天底下什么样的女人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何苦为了个女人自寻烦恼?”
方直瞟了他一眼,“你不懂,不一样!”
花魁林婉婉莞尔一笑,端茶递水之间一语点破:
“督公看得上眼的必是奇女子,能与督公签婚书的文氏娘子自然有独到之处。你们听,这唱的是《救风尘》里赵盼儿的折子,北曲讲究生脆利落,这文娘子的腔调一听就是个杀伐果决快意潇洒之人,不似南曲那般,软糯黏腻,柔若无骨……”
方直来了兴致,让她接着说,那林婉婉颔首道:
“这般秉性的姑娘啊,好比那炮仗,您还给她来火,她肯定要炸的!非有那柔情似水的郎君给她泡软了,方才受用。”
徐荣表示,说得极对!
楼下,一群红倌人已把那些粗野汉子灌得差不多了。台上刚唱完一折子,香秀姑娘便提议,大家说一件自己做过最英雄的事儿,说出来给姑娘们评判,选出个魁首,美人喂酒。
有个作死的指着台上说:
“什么美人?老子要那个花魁来喂酒!”
香秀姑娘和在场的红倌人都愣了一下,而后转身看着我----
口噙白玉杯,舞一个莲花旋,仰头一饮而尽,将酒水含在口中。
这是……可以?
红倌人们眉眼一开,再看这个粗鄙的汉子,眼中的笑意多了两分同情,我和她们都知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粗鄙汉子,已是将死之人!
教坊司里随便一个学过艺的姑娘,只要这么一扮上,去了哪都是花魁。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家伙怎愿在“花魁”面前输了英雄气?一个个争先恐后,汇报编排自己的“英勇事迹”。
只这一招,让冯保带着两个文书躲在屏风后面写了厚厚一沓材料:
什么踹寡妇门、挖绝户坟、杀人放火的事儿……姑且不计!
嘴巴没把门儿的乡下力士,从没吃过厂卫的厉害,把他们的主家,那个御用天师段朝用坑蒙拐骗的手段也透露许多。
有个“好汉”还吹嘘自己跟北镇抚司的人同桌饮酒斗过拳……
居然还牵扯了北镇抚司的官员,写材料的文书们也闻出味儿来了:
好大的鱼!
当那个拔得头筹的粗鄙汉子望向我两眼放光的时候,朝他勾着手指,轻而易举地将他引向台子中央。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看见,就要气一气方直,让他看着我跟别的男人玩“美人酒,白玉杯”……
果然,素来小心眼儿的方直怎么可能允许发生这种事?!
他当即飞了个暗器下来,只见那汉子应声倒地,脑门上正正插着一个茶壶盖。
人群开始惊惶,厂卫提刀控制了早已醉醺醺的那伙力士。
一个阴柔的声音朝我走了过来:
“我,西厂提督方直。十九岁追缴葡萄牙夷和沿海流寇,带回了个作天作地不知好歹的臭丫头!二十七岁与她签了婚书,替她挨打替她背锅,还几次三番护她小命……”
方直跨过尸体,一步步逼近,他目光灼灼,逼得人不敢直视。
“你说,这杯美人酒,该不该我喝?”
他一身云香色立领纱袍,本就高大的身子被衬得愈发挺拔。我愣在原地,不等我想办法应对,他已经贴了上来一把将我抱起,咬住白玉杯另一头,口中酒水顺势而下……
那一刻我看见他仰着脸,睫毛修长,冷艳而忧伤,仿佛把一身的骄傲都给了我去践踏!
方直对我,也许,大概,有几分真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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