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东华不知在他走了之后，昆仑山上施施然来了个身着白衣、纤尘不染的男子，随着他的到来，整个昆仑山的冰雪都收敛了冷厉，呼啸的山峰收起了嚣张气焰，以臣服的姿态迎接这位昆仑山的主人。来人环视一眼四周的群山，脚步停了一瞬，随即三两步轻松迈过千百仗距离，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他就出现在通天眼前。

通天毫不意外，他静静站在那里，等着来人终于现身了，淡淡地出声：“你来了，东华刚走。”

白衣人，哦，不，是元始，他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点点头，道：“我知道。”

一如平常的冷淡音色，似乎没什么能引起他的情绪起伏，一双凤眸中蕴着冰雪的颜色，同样的冷若寒冰，没什么人气。两句话落下，两人相顾无言。

通天轻咳一下，试图打破两人之间有些尴尬的沉默。

元始牵了牵唇角，道：“师尊叫我来的。”他说这话时不急不慢地打量着通天，眉眼轻轻一挑，意思在问“师尊呢？”

通天收回视线，转身背对着元始：“不知。”元始唇边的浅笑不着痕迹地绽开了些，通天这是躲着他了？

并不打算跟他多计较，元始轻轻向前走了两步：“你……近来可好？”他本来想问“你和师尊近来可好？”但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对通天一个人的问候。

通天笑了一下，神色不明，答道：“好。”

元始：……

难不成改了性子？这惜字如金到底跟谁学的？

他顿了顿，对着沉默的通天的确没什么好说的。看了结界那边的沉香一眼，昆仑的大阵全部已经开启，他把视线放回通天身上，分明有不少话相对他说，但见到了这人，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沉默了半刻，他才开口道：“师尊说嘱咐的我已做到，我该回去了。”

他看着以后背对着他的通天，对方好像没任何反应。突然有些无趣，元始微微垂眸，转身欲要离去。

“你不去看看东华？”在他就要离开之际听到了这么一句话，熟悉的声音难得语气有了情感的起伏，元始脚步顿住。

“……不用你管。”元始硬邦邦扔下这句话，待通天看过来时也已然不见了踪影。

“呵！”通天嗤笑一声，眼中写满了讽刺。

东华依旧不知晓昆仑山上发生的一切，无论是关于他的还是无关乎他的。本来他把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他想着，这下可以去一趟大罗天了吧？可不知道是不是流年不利，在他以为一切都处理妥当的时候，偏偏又有人找他。

饶是东华的好脾气都觉得不耐烦。他打开突然收到的传讯，眉头皱了起来，这孙悟空又有什么事？不由得更加佩服他慈航师兄，师兄真是好耐性啊，三天两头帮这猴子擦屁股。

抱怨过抱怨，他认真思索起孙悟空所说的内容。孙悟空传讯问他，是不是有三个妖怪徒弟？东华不解，他什么时候收过徒弟？还是妖族？刚想回复孙悟空，却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真的有过这么一段因果。无奈把去大罗天的心思放下，只道先往孙悟空那边一趟。

出发之前，东华心血来潮给自己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大吉。不知为什么，他竟深信不疑，肯定是大吉。

但等他见到了孙悟空，他才深深意识到，这恐怕并不是大吉啊！果然自己在卜算一道不慎精通……

东华冷着一张脸走向孙悟空：“这就是你叫我来的原因？”

不怪他没好气，此时他们正在一个道观之内，他来到的时候，孙悟空翘着个二郎腿，大大咧咧地坐在神龛之上，两旁是他的两个师弟，嘻嘻哈哈，把好好的道观弄得跟什么似的。东华面色不虞，特别是他知道这是三清观之后，简直周身都升起了寒气。

孙悟空察言观色，见好就收。他一下子跳下来，对东华赔了不是，再怎么大大咧咧，都不能忽略他这位朋友是玉清之子，跟三清沾亲带故的，他们在人家面前这么闹确实不妥。

听着东华询问，孙悟空把他们在这车迟国所遇之事一一道出，三位“国师”道长的所作所为、连带着为何会大闹三清观和传讯给他的因由。东华听罢，神色稍霁。他指着满地狼藉，微微皱眉，问孙悟空：“你说你随口多问一声他们是从何处，他们道是我？”

孙悟空连连点头，道：“可不是，俺老孙突然看他们奉三清，多问了一声，他们道是‘修的正宗玉清道法，师从道门高徒东华真人’，老孙当时就想到是你，想着问你一声。”

东华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打量着孙悟空师兄弟三人，思量着这话的可信度。

那边八戒上前来，嚷着：“哼，要不是看在帝君份上，早就打杀了他们。”

孙悟空一把拉住他，斥了一声：“呆子！”

东华不欲与他多言，向着神龛走了几步，一边道：“几百年前，我确实传下过一篇玉清心法。”这话承认了他确实传过道法，但却未认下所谓的“徒弟”。他看着凌乱的神龛与糟蹋得七七八八的贡品，只觉得怒从心起，回转过来看着师兄弟几人，言语间不由带上了几分冷绝凌厉：“冒犯圣人，该当何罪？”

身长玉立的青年负手而立，俊逸的面容带着薄怒，眸色清冷，凛然不可侵，孙悟空讪笑，那八戒觉得腿一软，差点就地跪下了。他身上冒着冷汗，心中生出深深的畏惧，他突然想起来，东华帝君虽然为人低调，修为在诸天大能之中不显，但他的父亲却是玉清圣人。他当年算是成仙比较早的，也听说过女娲娘娘一怒之下降罪于商，封神之战由此而起。

圣人一怒，非同小可。昔日女娲娘娘因人王起不敬之心而怒，今日他们大闹三清观比之如何？

东华不关心他是怎么想的，深严的气势直接压了下去。他眸色如冰，声线凌寒：“待如何？”

孙悟空苦笑，却不知作何回答。沙悟净一如既往沉默寡言。

八戒倒是着急，他直直往上方磕了几个响头，口中念叨着“三清老爷见谅”之类的话，像东华保证：“帝君放心，保证把道观恢复原样！”

东华冷哼一声，又看看了孙悟空，意兴阑珊地挥挥手，道：“孙悟空，把你说的那几个道士找过来。”如果真是他指点过几天的小妖，呵呵，蠢货！如若不是的话……东华眸光闪了闪，如果不是，定要好好教训这师兄弟几个！

孙悟空松了一口气，按照东华的要求跑去找那几个道士。他有些苦恼地想着，刚刚还把人家戏弄了一番，这下倒好，正主来了。本想好好教训一番那几个臭道士，但听他们提到东华，他便多了个心眼。无论是大闹三清观还是戏弄那几个妖道，他都丝毫不放在心上，圣人至于为这点生气？他倒是忘了东华这茬了，心中暗暗叫苦。

这般想着便故意在路上拖延了一番，等他带着那三位“国师”重新回到三清观，整个三清观已经被收拾得焕然一新，那被随意扔到一边的神像也被重新放回了原处。东华端坐在蒲团上，两边站着小心翼翼的八戒和沙悟净。

孙悟空打量了一下东华的神色，不辨喜怒，心思莫测。他识相地站往一边，打算只看着，不说话。

东华却摆明不想放过他，他随意看了一眼孙悟空带到面前来的三人，眉眼轻皱，道：“孙悟空，你来说。”

孙悟空无奈，看了一眼东华，又看看被他忽悠过来的三位“国师”，把东华的身份连说带吓介绍了一番，有意无意忽略了刚刚他们假冒三清的糗事。

那三位国师身上穿着道袍，乍一看还真的挺像得道高人的。如果忽视他们身上若有若无的妖气的话。听了孙悟空的话，他们三个对视一眼，齐齐望向上座的东华，继而大惊，立时“噗通”一声下拜：“见过师父！”

东华顿了一下，孙悟空师兄弟三人也是大吃一惊。八戒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往孙悟空那里看了看。

“我未曾收徒。”东华看着他们几个，淡淡道。

下首又是一拜：“师父之恩，永世不忘。”一人道：“当年如若不是师父传法，岂有我们兄弟今日？”另外两人纷纷称是，见东华不肯认，又是一番哭诉。

东华默然，这的确是当年那几个小妖。当年机缘巧合之下传下玉清心法，几百年后再重逢，道行没见有多高，邪门歪道倒是钻研了不少。心下不由有点失望，但他也知道，他们三个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妖，没有名师长辈指点，能有今日修为已是不易，强求不来。

想到这里，他不想多加计较，训了几句，接着道：“说说你们这么做的原因。”

三妖一喜，都道师父不与他们计较了，便把他们的打算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东华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倍感无奈：“这功德岂是这么容易得的？你们要眸一国气运，可知没有永远的国祚？这国主若是明君倒还好，若是昏君、庸君，你们可要一并背负因果业力？想那商纣王……”

三妖俱是大惊，他们只道依附一国，谋求功德，好早日成仙，却没想到这里，如果不是师父点醒……再想想他们相对那唐僧师徒做的……冷汗直冒之下，不由庆幸万分，幸好幸好……

东华见他们领悟，不欲多言，本就是念在昔日一丝情分以及他们的成仙之心，加上这几位并未滥杀无辜，身染业力的缘故好心指点他们的，他看着不发一言的孙悟空师兄弟几个，觉得心累，便然他们自行离去。

可孙悟空几个是走了，孙悟空那皮猴子还说要以酒谢罪，被他嫌弃赶走。可三妖却怎么都不走，一口一个师父叫他他心更累了。

东华按了按眉心，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本无意收徒，更别说一收三个了……再说，如果叫那人知晓自己收了这三个家伙，还不知道要恼成什么模样呢！他暗暗想了一下某人生气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当下心中微动。

他对三妖说道：“你们原本打算怎么对付唐僧师徒？”

三妖面面相觑，左看右看，最后老大硬着头皮把他们商量好的计划说了一遍。

东华笑笑：“幸好你们还没做。”

“那猴子，跟漫天神仙称兄道弟的……你们几个不入流的小法术还是算了吧，省的倒霉。”东华如是道。

他看了一眼低着头的三妖，轻笑一声，又道：“我觉得你们的计划不错，明日照做如何？”

三妖一脸迷糊，东华又是一个惊雷扔下去：“收你们为记名弟子也不是不行。”

他好整以暇看着狂喜的三妖，心中却想着，我收什么徒弟与他何干？恼就恼吧，至少表情会生动一些……

到底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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