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区医院独立病房内,窗帘紧闭,显得整个房间幽深寒碜。病床前,郁南归如鬼魅一般伫立了良久。
郁南归:父亲呐…
郁南归:死,对于您来说,算得了什么?
郁南归喃喃自语。
郁南归比谁都明白,比起死,自己的父亲更害怕在生时受到世人唾骂。
此时病床上的郁诚大口大口气抽噎着,眼睛却死死地瞪着床前似笑非笑的郁南归,说不出一句话来。
郁南归无视父亲愤怒的眼神,他自然而然地端过桌子上的碗,把药送到父亲嘴边。
郁南归:请吧,父亲大人——
郁南归似乎在说什么好笑的东西,只见他忍俊不禁笑了出声——
郁南归:我可是孝子呢。
郁诚怒目而视,警惕地看着递到自己嘴边的瓷勺,一个挣扎,便把勺子里的药洒了出来。
深色的液体大部分都溅到了郁南归的一袭浅色长衫上,他不甚在意地把碗放回到旁边的床台上。
郁南归抖了抖长衫,缓缓地站了起来。
郁南归:父亲…您可别这么早就咽气了…
郁南归轻轻地把窗帘拉开一条缝,一时间,窗外的光线透过玻璃直射进来。郁南归不禁眯起眼,目光却微渗地看向窗外的一群黑压压的人。
郁南归:好戏快要开始了——
三更,南京城西郊公墓——
此时的西郊公墓四周漆黑一片,除了一两声虫鸣,便是万籁俱寂。
在一个更加隐蔽的墓地前,不时发出一点扑闪的火光。
沈君良:我可第一次乌漆麻黑地来拜祭……
沈君良:实不相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哈哈哈……
沈君良蹲在草丛边,一边笨拙的拿出急匆匆买的元宝蜡烛,一边和身旁的宋思南打趣着。
宋思南看到沈君良掏出东西时不住颤抖的手,缓缓地移开了视线。
他知道,沈君良不过是在强颜欢笑罢了。
不知划了多少次火柴,直到最后一根发出来零星的火光后就瞬间灭了下去。
沈君良:瞧瞧我,连个火都烧不起来——
宋思南于心不忍道——
宋思南:我来吧。
沈君良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
沈君良:不用,我还有一盒柴火。
沈君良:我爹挑剔,只吃我给他烧的东西。
宋思南:君良,我们五更前就要离开……
宋思南忍不住提醒道。
沈君良像听不见似的,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沈君良:你别看我爹写书的就觉得他文质彬彬的——
沈君良:我爹以前对我可狠着呢…
沈君良:每次我写错字,都拿板尺抽我。错一个字抽十下,“叭叭叭”,越抽越起劲。
沈君良:我娘看着不忍心,每次劝我爹,我爹就抽得更大力。
沈君良:什么不打不成器,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君良:那时候啊,我恨死我爹了,总是怀疑他是不是偷了自己死对头的骨肉来养。
沈君良:我也经常怨我娘,怎么嫁个给我爹这个表里不一的男人。
沈君良:我也想过我爹如果有一天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是不是就没有人再督促我读书练字,再唠叨我做人做事,我是不是就可以跟着同学光明正大地参加堂会了。
沈君良:我也只敢偷偷想想,可是呐,这一天,好像真的来了呢……
沈君良:现在倒好,不仅是我那烦人的爹,我那成日哭哭啼啼的娘,我奶奶,我弟弟妹妹,全没了。
沈君良:现在就真的没有人再管到我了哈哈……
沈君良垂下眼眸,一下一下地往火堆里扔着纸钱。
沈君良:也没有人管我了…
宋思南沉默了良久,想说什么安慰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又咽下去了。
半晌,他沉重地开口道——
宋思南:君良…
宋思南:节哀。
沈君良勉强扯出一丝笑意。
沈君良:谢了。
沈君良:要不是你,我爹连葬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沈君良把手上最后的一叠纸钱全部扔进了火堆里,缓缓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烟灰。
沈君良:走吧。
宋思南欲言又止地看着沈君良。
沈君良:这是最后一次来这里,我知道。
沈君良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下坡。
宋思南看了看还未烧得殆尽的纸钱,又抬眸望着沈君良的渐渐融入到黑夜中的背影,目光闪烁。
沈君良并不知道的,所谓的真相。
远比他以为的要残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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