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行动处的灯火与热闹相比,国富门路是一片黑暗冷清。房间黑漆漆的没开灯,唐山海,徐碧城和李小男尚未回来,只余岳绮罗一人。岳绮罗没声响,周围也就没声响,安安静静的连点儿风动都没有。
环境很是安静,岳绮罗的心却静不下来,回想今晚的一切,她的脑子就被一种叫做后怕的情绪填满:万一陈深没察觉出端倪,万一唐山海没带着她的纸人,万一苏三省没被她引过去··…···要是以上的万一成立一个,唐山海是不是要进行动处挨枪子儿了。一想到唐山海差点又要挨枪子儿,岳绮罗先是气极了,然后是怕极了,最后,两种情绪相互替换,变成了又气又怕。
要是唐山海死了,她是不是又要把他做成活死人?可唐山海愿意,她也不愿意了。他想活,她就要让他活,半死不活不是活,完完整整才算活。她不想他一次又一次的腐烂,不想他自惭形愧的躲着不敢看她。
可不把他做成活死人,她又得去找他,她踏遍河山只为张显宗一人,二十几年才寻着个唐山海。岳绮罗真是受够了来来回回的寻找,受够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可不找他也不行,一静下来,她就要去想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想。
房门一响,唐山海带着点夜晚的寒气走了进来,他打开灯,摸了摸岳绮罗的头:“绮罗,怎么不开灯呢?”
看着眼前的唐山海,岳绮罗觉得自己的本领和幸福太不相当,心里恼极了。这种怒气跨越了时间,连同几十年前的那两场,一股脑的全部爆发出来。
“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为什么不乖乖听话!”
“你当你有几个兵,你去杀顾玄武为什么不告诉我!”
“玉虚的符篆坏透了,我叫你松手你为什么不松!”
“今晚谁准你跑回来了,挨了一次枪子还不够,你还想再挨几枪?”
“你一个凡夫俗子能有多大本事,你总是说话不算话,总是要骗我,要是你今晚被抓了,是不是又要丢下我一个人。”
一想到自己差点又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岳绮罗委屈极了,像没得到相应奖励的小孩子,要发火,要闹脾气。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我在南京那回有多凶险,那些日本兵比今晚的还坏还多。他们有枪有刀,要不是我有本事,你以为我能跑出来?我找了这么久才在上海找着你,你要是死了,我又是一个人,我一个人能怎么办,还不是要去找你。“
唐山海一知半解的任由岳绮罗冲他发脾气,岳绮罗的话颇有些无端指责的意思,但唐山海知道,那是她和张显宗发生的故事,怒气有冲着他的,更多的,是冲着张显宗的。
徐碧城从前也爱冲他发火,爱把陈深的事赖在他身上,可他只把那当作是无理取闹,心里是不痛快的。
如今看着岳绮罗的“无理取闹“,他觉得难过极了,心疼极了:因为她在人间奔走,孤零零的一个人。
唐山海的心脏一顿一顿的胀痛,胀痛牵扯到灵魂,让灵魂也为之一痛。
看到岳绮罗的小脸要哭不哭的拧巴在一起,唐山海感觉自己做了天大的坏事,手足无措的想要和岳绮罗道歉。
双臂虚虚的环成一个大圈,唐山海不敢冒犯,只是轻轻抱了她一下,声音急切又自责:“绮罗,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没用。我真坏,该是我去找你的,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没着落的乱跑呢。你不是说你从天津来的吗,要是我们走丢了,我就去天津找你好不好,你在那里等着我,我”
岳绮罗双手环住唐山海的腰,把脸重重地埋在他身前,用小细嗓子发出闷闷的声音:“张显宗。你别不高兴,我不是故意冲你发火的。”
气冲冲的说完那堆话,岳绮罗就后悔了。张显宗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早就不记得从前的事,她怎么能把前两辈子的事又赖在他身上呢。
张显宗已经够好了,是她见过的全天下最好的一个,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张显宗是个凡夫俗子,偶尔犯蠢也是应该的。他蠢起来的时候是天下第一蠢,好起来的时候又是天下第一好。这样天下第一的张显宗,她不愿,也找不到第二个。
唐山海反抱住岳绮罗的肩膀,发出低低的声音:“我没有不高兴,我心疼你都来不及,哪里会不高兴。你愿意同我讲话,我是高兴的,就算你冲我发脾气,我也是乐意的。“
岳绮罗抱着唐山海,不撒手,也不说话。良久,她又发出闷闷的声音。
“不当特工好不好。”
“我们回天津去,我不用你给我送花,也不用你给我送糖果点心,只要你陪着我,我就觉得高兴。“其实她是不稀罕这些东西的,可因为是张显宗送的,她才觉得它们好。
她从前厌恶张显宗把她当小姑娘看,后来她才明白,世人千千万,只有张显宗能历经险阻,看到她那颗高高在上又千疮百孔的少女心。
她也许是很早就开始喜欢张显宗。段三郎说爱她要陪她的时候,她的心没有丝毫触动,像对待任何凡夫俗子一样,腻了,不高兴了,就把人杀了。可张显宗把她的脚抱在怀里,抬头说爱她的时候,她竟然觉得不自在了,像南风穿堂而过,掀起她心里的无字书。
唐山海抱着岳绮罗的手紧了紧。
“好。“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们回天津。“
岳绮罗把头抬起来,盯着唐山海看了一会儿,又把侧脸贴在他身上:“我不要你为难,你不是想要归零计划吗,我答应过你,会让你拿到的。等把事情处理完,我们就回天津。”
过了一会儿,房间又响起岳绮罗的声音:“张显宗。”
“嗯。”唐山海轻轻答应她。
“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我怕你死了。”
“我不死,我会一直陪着你。”
又是很久的沉默,唐山海轻轻拨开岳绮罗松动的手,轻轻巧巧的把她放在床上,又盖好被子。
要不是国难当头,谁愿意去当个朝不保夕的特工呢?唐山海的愿望和无数有血有肉的国人一样:要守卫河山,保护苍生。
可遇见了岳绮罗,他才知道,他想守卫河山,是因为她在河山之间行走,他想保护苍生,是因为苍生中有一个岳绮罗。
把灯关上,唐山海借着月光打量岳绮罗的脸。他从不主动问张显宗的事,不是不在意,是不敢,连他是死是活都不敢问,她怕岳绮罗认清他和张显宗的差别,就该跑了。
张显宗比他好在哪里,他不知道。可张显宗比他走运,先遇上了岳绮罗。
从被子里牵出岳绮罗的手,唐山海取下戒指,把它套在岳绮罗明显小了一圈的无名指上。
“绮罗,我不想和别人演假夫妻了,等我们回天津,我娶你好不好,你别去找张显宗,我给你当一辈子张显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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