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海心急火燎的回了家,正见徐碧城心事重重的呆坐在桌子边。
徐碧城算是唐山海目前唯一可信的人,表面夫妻,内里战友。徐碧城的长相颇具东方古典美,皮肤白如凝脂,不是冷淡的白,是一种透着玉质的温润。单眼皮,小鼻子,眉毛又淡又长,像是清晨起雾的远山。嘴唇常年粉白,带点气血不足的娇弱。
学生时代的徐碧城,相当惨烈的修完了拍电报之外的所有功课。单论能力,她如何也成不了唐山海的搭档,也难接受潜伏这样高级别的任务。
唐山海深知此点,没给徐碧城太多负担,也早做了心理准备。他会尽力保护徐碧城,若是到了暴露的时刻,牺牲他就够了,没有必要搭上其他人。
随意向徐碧城问了几句押送的情况,唐山海又跑进书房检查抽屉柜子。一切都完好无损,没有翻动的痕迹,就好像一天都没进来人。
他坐在沙发上松了口气,看来岳绮罗是假意试探他,也或许岳绮罗还没搞清自己不是那个张显宗,所以开了个玩笑。
唐山海忙了半天,徐碧城也没发现他的异常,只是不断回忆着今天下午陈深让她问路的事情。陈深是不是有秘密瞒着她,否则,为什么要抛下她独自开车,带着宰相走。可他后来又解释过了,是宰相拿了他的枪,胁迫了他。
不动声色的看着镜像中的唐山海和徐碧城,岳绮罗拍下手中的纸人,心情又好了起来。
原来张显宗的太太是个假太太,他也不是真心要给日本人做事,不过是逢场作戏,要获取情报罢了。上辈子他反了顾玄武,已经被人骂过白眼狼。名声这种东西,不能吃不能穿,可凡夫俗子难免总为名声所累,张显宗也是凡夫俗子,不管他在不在乎,若是能有个好名声,自然是更好。
在凳子上晃了晃脚,岳绮罗把纸人收回箱子。高兴没多久,她又泛起一点忧愁。因为特工是个很危险的工作,若是呆在军队,尚可坐在后方调兵遣将,周围都是自己人。可张显宗这样身在曹营心在汉,却让岳绮罗想到了一个词语——与狼共舞。
岳绮罗几乎是打算直接把唐山海带走,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主意。
向后拢了拢头发,她恍惚想起很久以前,张显宗被她做成了活死人,高高大大的站在春光中,失去光泽的眼睛上蒙上一层冰冷的泪,他青灰色的面孔上面流露出一丝苦笑:“我想活“。
她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手帕,走上前去仰起了头,举手为他拭去了面颊上的泪光。张显宗微微垂下了头,不想让她太费力气。
她从没问他想要什么,愿不愿意,这一次,她是应该对他好一点了。
张显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反正有她护着,不死就行。
窗户传来动静,岳绮罗转头一看,用单薄的小嗓子发出声音:“既然回来了,便去为我做件事。”
唐山海睡在沙发上,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小姑娘,坐在高高的树上晃着脚,心情似乎很好,他努力想看清她的脸,可中间像隔了一层雾,模模糊糊的让他难以辨认。
画面一转,出现了一座不算高的山,还是那个小姑娘,真奇怪,他明明连她的脸都看不清,却很笃定那就是她。她这一次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头发乱糟糟的,脸也脏兮兮的,一道带血的利刃朝她袭来,唐山海从梦中惊醒,出了身冷汗。
徐碧城正一脸焦急的喊他。徐碧城的眼睛因为眉头的挤压,四周泛红,像是要哭,额头都快冒出一层汗了:“山海,你怎么了,我喊了你很久。你是不是这两天太累了,要不要我今天帮你请个假,你好好休息一下。”
从沙发上坐起,唐山海一边去拿换洗的衣服,一边开口:“不用,我们赶快吃完早餐去上班。”
唐山海七赶八赶的到了特工总部,一上午的时间,也没做什么事,只是抽空去见了陶大春一面。
陶大春是上海飓风队的队长,飓风队算是一支隐秘的地下小队,主要负责暗杀。唐山海作为军统的重要卧底,一直与陶大春单线联系,也可直接对飓风队下达命令。
此次见面,他向陶大春递交了一份锄奸名单,陈深纸上有名。唐山海担心徐碧城因为陈深露出马脚,已经明确下达了铲除陈深的命令,只希望这两天可以收到好消息。
提着从陶大春处拿来的粽子,唐山海一个人走在街上,准备回家吃午饭。徐碧城正在孤儿院帮毕忠良的夫人刘兰芝清点物资,两人没有同行。
毫无防备的打开门,唐山海被沙发上的岳绮罗吓了一跳。
岳绮罗正在沙发上发呆,听见开门的声响,轻轻一转头:“张显宗,我饿了,去给我做饭。”
唐山海迅速把门关上,走到岳绮罗面前:“你是怎么进来的?”
岳绮罗仰头和他四目相对,却没回答他的问题:“我知道你是军统的特工,不用紧张,我不会伤害你,相反,我会保护你,有什么困难只管和我说,我会帮你。”
唐山海不动声色的握住怀中的枪,却是拔不出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岳绮罗觉得好笑,没想到张显宗转了个世,倒是比以前多了心眼:“不用怀疑我,徐碧城只是你的搭档,并非妻子。熟地黄,这名字倒是奇怪,像个药材,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你到底是谁。”
“我已经告诉你了,岳绮罗,我的名字。从前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如今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我会保护你,帮你。去给我做饭,我饿了。”
唐山海松开握枪的手,理智告诉他,他应该马上想办法除掉岳绮罗,不管她是谁。可他却愿意从心底相信她的话。岳绮罗事无巨细的说出了他的秘密,若是要害他,随便透露出一点,也够他头疼。
岳绮罗从沙发上站起,一只小手探进唐山海怀里,拿出了一把手枪,手枪捂在怀里,带着温度。唐山海一惊,想要拿回,岳绮罗微微一躲,把枪看了两眼,又丢到唐山海手里。
岳绮罗压低童音:“小气,这枪我也有。你要是喜欢,都送给你。”
唐山海把枪放回怀里,松了口气:“你不是饿了吗?想吃什么?”
岳绮罗坐回沙发,仰头看他:“随便你,昨天的就很好。”
菜刀轻巧熟练的在砧板上来回游走,唐山海还在思考岳绮罗的身份。
她应该不是汪伪的人,否则,自己此刻已经被关进了大牢。
她也不会是军统的人,自己的身份只有陶大春知道,而且他并没有接到上级的通知。
难道她是中共的人,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一天之内查出如此隐蔽的信息,似乎更不太可能。
实在无法猜透岳绮罗的目的和来历,唐山海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
饭菜一一上桌,岳绮罗收好纸人和剪刀,端起碗筷,没再说话。她不说话,唐山海也不说话,一顿饭吃的十分安静。
眼看唐山海准备上班,岳绮罗也从沙发上站起。
路过唐山海身边时,她把一张纸人递了过去:“带好它,不要丢了。我现在住你对面,不会做饭,以后来你这儿吃,记得喊我。”
唐山海看着手上的纸人,诡异的笑脸,很眼熟,像是不久前见过。岳绮罗理直气壮的对他下了要求,唐山海不禁泛起一丝笑意,感觉她像个装大人的小姑娘。
岳绮罗真是一点也不跟他客气,或者说,不跟张显宗客气。给她做饭没什么大不了,岳绮罗小小一个人,吃不了他多少东西。
只是她成了他心里的一个谜,如何都琢磨不透。
陶大春上午接了唐山海的命令,中午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有了行动。摸清陈深回家的路线,陶大春在大街上动了手。子弹炸弹全招呼上了,可惜没成功,只是炸伤了人。行动处的支援赶到,他们不便久留,只能离开。
刺杀陈深的行动失败,徐碧城却是抽丝剥茧的猜出这件事和唐山海有关。急冲冲的跑来办公室,劈头盖脸的质问。
徐碧城不讲理,唐山海却要和她讲理。陈深从前确实上过战场杀鬼子,可今时不同往日,他是汉奸,是走狗,已经不是好人了。
可是没有用,徐碧城不愿意听,只一味的认为自己能策反陈深,要求他也不能再刺杀陈深,甚至回家的路上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话。策反这样的想法未免太冒险幼稚,万一陈深设了计中计,他们现在的处境,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唐山海拿牛皮糖似的徐碧城毫无办法,只能更加小心翼翼随机应变。
晚饭时分,他特地多煮了些米。试探着敲了敲对面的房门,房门打开,出来了红裙子齐刘海的岳绮罗。
“该吃饭了。“
岳绮罗点了一下头,大步流星的走进对门。先盯着徐碧城看了几眼,她才端起碗筷夹菜。
徐碧城看着突然出现的小姑娘,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看了岳绮罗一会儿,她把头转向唐山海。
唐山海知道她想问什么,率先开口:“她是我的远房表妹,最近来上海,现在住对面。”
徐碧城呆愣的点了点头,也没去想为什么和他一起潜伏的唐山海会突然多出一个妹妹。
岳绮罗吃完饭,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没和唐山海打招呼就走了。那天的刺杀仿佛没发生一般,再也没被提起。
岳绮罗,唐山海和徐碧城也处于一种和平状态。除了被岳绮罗多夹过几筷子的菜,会在第二天再次上桌,以及唐山海上班时偶尔感受到的审视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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