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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一片嘈杂,江池年退出徐子敬的房间,独自一人在门口徘徊。
宋枝枝见状跟出去,“怎么了?”
“你刚才敲郑婉的房门敲了多久?”
“我一看到徐子敬死了就立马来敲门了,你既然不在现场,就肯定在郑婉那。”
“敲了很久……”江池年低头思索,复想起自己在郑婉房中时,只听得宋枝枝喊了一声便出了门,“我在房中只听你喊了我一声。”
宋枝枝不可置信:“不可能,我记得清清楚楚的!”
宋枝枝自然没必要骗她,但江池年确实只听见她最后那声。如此一来便只剩一种推断——
“屋子周围有结界,将她的房间和外界暂时隔绝开了。”于是有些问题便也迎刃而解,“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没听到徐子敬房里的动静了吗?”
“你是说郑婉杀人的时候在徐子敬的房间里也布了结界?”
江池年还未作答,敞开的房门内有宾客鱼贯而出,人流在两边铸成墙,中间空出的一条道留给下人去搬运徐子敬的尸体。
宋枝枝在外围张望,“这是要搬去哪?”
江池年同样好奇,“不清楚。”
宋枝枝随手拉住一个知情人询问:“哎,你知道这尸体要抬去哪里吗?”
“好像说是搬去寺庙,请高僧做法驱邪,听说徐家公子是撞邪死的。”
江池年适才从徐常远那打听到的讯息,徐子敬近来身体抱恙,精神失常。卧病在床是对外的托辞,事实上徐家也清楚此病古怪,遍访名医,想来巫医高僧不乏其人,奈何一直不著见效,否则也想不出娶妻冲喜这等下下之策。
宋枝枝见江池年无动于衷,不禁有些急,“你不拦着呀?”
“拦什么?”江池年不甚在意地目送几人抬着尸体扬长而去,“你就是把徐子敬的尸体大卸八块也不会有任何发现,你忘了刘央的尸检结果了?徐子敬既然是郑婉杀的,死因无外乎猝死或是病死,意义不大。”
宋枝枝缄默不语,刘央一死但从尸检结果来看,确实是跳楼无疑。
人走的七七八八,婚宴是办不下去了,江池年叫上宋枝枝动身离开。
“你帮我留意一下徐子敬出殡的日期。”
“留意这个做什么?”
“上回刘央下葬的时候,郑婉不在场都能提前下御火咒焚其尸身,如今徐子敬出殡她势必要随行,我担心她又会生事。”
“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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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敬的尸体请得道高僧做过法事后,择日葬回徐家的坟山。出殡的日期一定下来,宋枝枝就告诉了江池年。但很不巧,那日她有堂测,逃学显然不现实。宋枝枝主动请缨,负任蒙劳想要将功赎罪。江池年反正不得空,便让她去代劳盯梢。
转眼就到了出殡当天,她一早就等在徐家。郑婉站在人群中,一身缟素,脖子上照旧围了根丝巾。她神色淡淡,手拢在宽大的滚边衣袖里,不见昔日风采。
宋枝枝从未认真端详过她,犹记得她刚到百乐门那会儿,貌若无盐却能招来各色男人的青睐,她只当她厉害,手段高。即是后来发生了诸多事情,可宋枝枝印象最深的,却是那个阴沉的午后,她坐在镜台前,平静地同她讲一些往事。她的脸搽的雪白,唇涂的殷红,像是一张贴在脸上了无悲喜的面具,不然怎会那般云淡风轻地讲述……讲述一桩旁人听来都要怫然作色的惨案。
丧乐渐起,回荡在清深幽冷的冥冥暮色里,松云在瓦桁上留下浓淡光影,天河之中日升月落,弹指又是白衣苍狗。
宋枝枝收回飘散的思绪,灵柩上柳衣当风,似引魂的幡。郑婉已随人流而去,她连忙追上,跟在队伍的最后。
一路如常。
坟山上有一处提早挖好的墓坑,是为徐子敬准备的。摆好香烛,燃过炮仗,烧了纸钱,敬罢鬼神。棺材入了墓坑,重新填土直至拢起半人高的坟堆。
徐家请来几位高僧绕坟茔转了三圈,嘴里还不停地念着经文。一切都过于顺利,顺利到让宋枝枝感到不安。她下意识看向郑婉,她站在墓前低垂着头,嘴皮快速翕动,不知在念什么。宋枝枝凑过去想要听仔细点,奈何她声音细弱语速太快,实在是没能听清内容。又与那和尚念经的声音一并传来,浑然一体难解难分。
念了半刻钟,几位高僧终于停下,郑婉的嘴皮子也不再动。又烧了些纸钱,白事知宾站在坟边唱叫安魂。
几句话的功夫,宋枝枝再去看郑婉时,发现她也在盯着自己,那眼神竟让她后脊一凉。
郑婉在笑,不同于之前的绮糜浓丽,此刻她更像是没有神魂的死人,硬生生扯开嘴角,朝耳后咧去。
宋枝枝哪经得住,移开眼恨不得此刻站在这的是江池年。
知宾收了遮在坟上的黑伞,领着一行人浩浩汤汤下了山。
……
宋枝枝开车直奔百乐门去,江池年如约而至,正在休息室等她。
小陶端着茶水和她撞上,茶洒了一地,她顾不得教训她,边推门边喊:“阿年!”
江池年粘一嘴茯苓糕的碎屑,不明所以地抬头:“怎么了?”
宋枝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抚着胸口喘气,脸色绯红里透着惊惧,“郑婉——”
江池年耳朵竖了起来,“郑婉怎么了?”
宋枝枝想喝口水先把气顺匀了,手碰到空空如也的茶杯,方才想起小陶端了茶壶重新去沏了。她将茶杯放回桌上,道:“郑婉很奇怪,虽然整个下葬的过程都很正常,但临走前她冲我笑,笑的相当诡异。”
江池年忍不住奚落她:“就因为这个你吓成这样?”
说来的确有失颜面,宋枝枝难堪地抿唇不言。
江池年挠了挠下巴,宽慰道:“你也别太难过,她确实不好对付。”
宋枝枝像是突然找到了反击的点,“你都知道人是郑婉杀的,为何不直接将她抓起来?”
江池年挺直的腰背又驼了下去,眼神闪躲含糊其辞:“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以我现在的肉体凡胎,想要拿下她实在是自损八百的行为。”
宋枝枝嗤了一声:“那你还说我。”
话题被两人一来一回地扯远了,好在江池年还记得宋枝枝火急火燎赶回来的初衷。
“除了冲你笑的毛骨悚然以外没别的了?”
“噢!”宋枝枝端正神色,“她好像还念了一段咒,有点像和尚念的往生咒。”
“嗯?”江池年来了兴致,“你念给我听听。”
这可把宋枝枝难倒了,她压根没听明白郑婉叨叨了些什么东西,只能照猫画虎磕磕巴巴学了几句。
等她学完,看见江池年凝重的脸色,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怎的?”
“这不是往生咒,这是招魂咒。”
并非是祸乱苍生的符咒,稍微有点道行的凡人都驾驭。
江池年还是决意去坟地看看。
宋枝枝开车带她返回徐子敬的新坟,天边翳云滚滚,隐有风雨欲来的征兆。
拾阶爬至半山腰,徐子敬下葬的地方。地方不难找,沿路有未扫净的爆竹碎屑。
摆在墓碑前的香烛已燃尽,一地红泪。时不时有烟灰从火盆里飘出,风自北向南吹来,迷了江池年的眼。
宋枝枝跟在江池年身后,咦了一声。
江池年回头,“怎么?”
她指着墓碑道:“我走的时候没看见这个纸扎人啊。”
江池年这才注意到红烛之后靠墓碑的地方,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纸扎人,大概是月光晦暗,不细看很难发现。
她走过去俯身捡起纸人,拂掉上面的烟灰,纸人扎的很漂亮,栩栩如生。
但越是逼真,越是诡异。
江池年从包里摸出电筒,宋枝枝看的目瞪口呆。
“你还真是个百宝箱啊。”
江池年从善如流,拧开电筒往纸扎人身上一照,白面红靥历历在目,乍一眼看过去,那双墨笔描画的眼珠似在凝望她,若非指腹传来的粗糙触感,她几乎以为自己拿在手里的是一个活人。江池年很快从臆想里抽身,因为她发觉纸人的头顶处有被扎过的痕迹,圆孔状,比绣花针要粗上几希。
“枝枝你过来帮我拿着电筒。”
宋枝枝上前接替她手上的打光工作。
江池年把纸扎人凑到光源前,除了额头上的小孔外,手脚掌心皆有洞眼。江池年数了数,拢共五处。她遽然伸手夺过宋枝枝手里的电筒,照向坟堆,她的脑海里有一个可怖的猜测,而现在亟待证实。
“挖坟,快!”江池年的声音断续微抖。
宋枝枝眉头打结,张了张嘴:“这也太荒谬了……”
江池年把电筒丢回给她,自己俯身蹲在墓坑边打算徒手刨坟。宋枝枝大惊失色,连忙抓住她,道:“我下山去给你找工具,你冷静点,不许乱来!”
说罢,她把电筒塞给她,掉头下山。
江池年抓了把新鲜的泥土,手里的纸扎人掉在地上,纸糊面容沐入电筒的白光下,或许……它因生魂曾有片刻停留,而短暂地存活过。
她把泥土撒在纸人脸上,心烦意乱地关掉了电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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