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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饭,司机送江池年去学堂,因昨日逃学的事,夫子今天一见到她便横眉冷木的。江池年倒没太在意,心不在焉地熬到下午。最后一节是手工课,老师是一位从西洋留学回来的新青年,为人和蔼有趣,江池年跟他打了声招呼,从后门溜了。
宋枝枝准点在门口等她,她最近似乎很闲。
“你都不用在百乐门演出的吗?”江池年看着她妆容精致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宋枝枝那双带着蕾丝镶边手套的手指抚了抚自己标志性的卷发,是时下最受名媛们追捧的新潮,“最近百乐门来了位新人,可吃香了,以我对那些男人的了解,这半个月内估计都不会有我什么事?”
江池年笑她:“你何时对自己的魅力这么没信心了?”
她云淡风轻地挽了一边嘴角,“男人嘛,不就图个新鲜?家花不如野花香的道理,还需要我赘述吗?”
江池年不太懂她那套理论,这个话题便到此为止了。
一路驱车到庆华园,许成眀果然把卷宗放在了里面,就在大门后,想必是他做了亏心事不敢进去,只在门口把东西放下就跑了。
卷宗还很新,想来是没怎么被翻阅过。江池年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拿出几张薄薄的纸。上面有尸检报告和结案报告。宋枝枝探头过去瞧了眼,拧着眉头思索良久,摇摇头又把目光移开了。
尸检报告上一堆专业术语,别说拼在一起了,就是单个拆开宋枝枝都不认识,也就江池年能看的津津有味。
等了半刻钟,宋枝枝好奇心作祟,“看出来什么了?”
江池年将纸张翻得哗啦作响,头也没抬,道:“尸体是在漓河被发现的,尸检报告上显示的死亡时间是在前一天的晚上八点至十二点之间。”
宋枝枝大致核对了一遍时间线,问:“她是几点离开许成眀家的?”
“没写,”江池年一目十行地把上面的资料又扫了好几遍,“许成眀既然想隐瞒自己和曲晓颦的关系,就肯定不会把她当晚去赴约的事说出来。”
确定不了曲晓颦当晚的行动路线,案子似乎又陷入了死胡同,“死因是什么?”
江池年瞄了一眼尸检报告上那一串化学名称,“毒蕈,人若溺水而死,水从孔窍涌入,注入府脏,继而出现肺水肿,最后心力衰竭而亡。但是尸检报告上显示,她的体内没有积水。但是胃里的食物经检验有大量蕈毒残留。”
“难道是许成眀在晚餐里下了毒?”
江池年一言不发地盯着手中的案卷,视线停在那一行不起眼的小字上,“为什么她喝了咖啡,又饮了酒?”
宋枝枝没觉察出这里头有何不妥,“不可以吗?”
“咖啡和酒同时饮用会造成心脏产生刺激,所以一般不会搭配在一起。”
“有没有可能是曲晓颦不知道这回事,所以才喝了咖啡又喝了酒。”
“有个问题,”江池年突然抬头看向她,“曲晓颦爱喝咖啡吗?”
在她的印象里,曲晓颦是一个极其守旧的人,吃穿用度都不选舶来品,一个这样传统的女人,会喜欢喝旧朝遗民眼中的“黑酒”吗?
这个问题光凭她们二人是解答不出来的,江池年想到暂且安置在家里的喜鹊,便让宋枝枝送她回去,喜鹊是曲晓颦的丫鬟,事无巨细地亲力亲为,从她嘴里定能知晓曲晓颦的喜好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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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忙忙赶回家,江池年把遗留下来的几个问题抛给喜鹊,喜鹊果然对曲晓颦了如指掌。听完后立马否认:“小姐不爱喝那洋人的酒,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咖啡?反正在我的记忆里,从未见她喝过。”
宋枝枝在一旁搭腔:“会不会是许成眀忘记了,晚餐准备了咖啡?”
江池年不置可否,换了下一个问题:“她爱喝酒吗?”
喜鹊还是摇头,“小姐酒喝得也不多,除了必要的应酬以外,私下也不喝的。”
“不爱咖啡,也不爱酒,那就是说她在去找许成眀赴约的途中,基本上不会中途下车喝咖啡或者是酒。那这两者应该都是被动喝下的,有可能是许成眀准备的。”
宋枝枝听完一番推论,眼睛一亮,颇为得意,“我说的不错吧,果然是许成眀下的毒!”
江池年却不赞同:“酒和咖啡都不是曲晓颦喜欢的,许成眀作为他的情人居然会不清楚这一点?且不说两者同食会造成什么不良后果,单从行为逻辑上来看都疑点重重。”
许成眀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但未必不是一个合格的情人,不然当年可供曲晓颦挑选的名流权贵有那么多,她为何独独选了貌不惊人身无长物的许成眀?
宋枝枝听她这么一推导,也是想起平日在百乐门时许成眀左右逢源的做派,是个圆滑世故的人,对漂亮姑娘更是花言巧语体贴入微,虽然平平无奇,但空凭一张嘴确实哄到不少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投怀送抱,“你的意思是?”
“咖啡和酒,可能不是同一个时间点出现的。”她突然想起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在那长达四个小时的时间段里,谁都有可能杀死她,“她当天晚上没有回庆华园吗?”
喜鹊像是想起了某些重要的细节,情绪略显激动,“我想起来了!那天小姐特地跟我说,她去许厅长家吃晚饭后直接回别院小住几日。”
“别院?”这倒是个在之前的调查里未曾出现过的地方。
“小姐在漓河边上有一处院子,平日里闲暇时候会过去住,但是那地方知道的人不多。”
江池年和宋枝枝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峰回路转的欣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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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河沿岸有好些建制不俗的宅院,相比于许成眀所住的区域,这里风景绝佳,环境雅致。一下车,宋枝枝又掏出她那套“朱门酒肉臭”的理论来说教。
江池年听得耳根疼,两人沿河一家家找过去,终于找到了喜鹊所说的那栋别致的宅院。喜鹊告诉她们,曲晓颦会把备用钥匙藏在大门左手边第三根栅栏下面,只要刨去上面那层土就能看见。这地方隐蔽,曲晓颦生前也只告知喜鹊一人,以备不时之需。曲晓颦的别院和她的人一样,简单而舒适,一个院落,一间小屋,院子里凋零的花和郁葱的槐树,屋内摆放整齐的家具,都彰显了主人生前的精致。
曲晓颦应该是一个很会过日子的女人,可惜本来规划好的后半生,却没来得及慢慢品味。
屋子大概是封闭太久,已经有了些霉味。所有的东西都码放的整整齐齐,乍一眼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问题。江池年伸手在茶桌上抹了一下,指腹上轻微的积灰,门窗上了锁,窗帘把阳光遮的严严实实。宋枝枝闲逛了一圈,一无所获。转头把希望寄托在江池年身上,却看见她站在厨房里,盯着一张打开的柜子一动未动。
“阿年?”她站在厨房门口唤她,“发现线索了?”
江池年示意她进来,下巴指了指橱柜里两只叠放的茶杯,松竹梅釉下彩瓷,她道:“你看这两只茶杯,有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宋枝枝打量一番,再思考一番,无果,“倒是比旁个那几只大了些。”
那两只茶杯左边还有一套茶具,上好的青花细瓷,相比之下那两只茶杯就显得不伦不类了。
江池年在厨房里翻找起来,所有的抽屉柜子全被她打开后,终于在开到一个需踮脚去够的柜子时停下了,“找到了!”
宋枝枝探头去看,柜子里井然有序地陈放了许多东西,还有一只茶壶,松竹梅釉下彩瓷,和刚才那两只突兀的茶杯俨然是一套,而茶壶边上空出的位置,堪堪够放两个茶杯。
宋枝枝恍然大悟,“那两只被子放错了地方!”
江池年回身拍了拍她的肩,“孺子可教也。”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许是从她纳闷的表情里看出了求知若渴的期待,这次没等她问出口,江池年已先一步替她答疑解惑:“这两只杯子或许不是曲晓颦自己放的,她是个相当严谨的人,不会允许有东西出现在不属于它的位置上,所以应该是有人匆匆忙忙把杯子丢在这的,而如果被曲晓颦发现,一定会把它们归位,也就是说这两个杯子很有可能是凶手杀害她之后,清理现场时留下的破绽。”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宋枝枝只差没当场给她鼓掌了。
两人从厨房出来,又去了卫生间,客厅就在厨房对面,几步之遥。卫生间照例收拾的干干净净,毛巾架上摆着三块毛巾,其中有一块比较特别,有图案的那一面没有和前两块一样朝外,而是被翻转朝了内。江池年走过去扯下那块毛巾抖开来,毛巾内侧有一大块干涸的褐色污渍,她凑过去闻了闻,大概是因为积日絫久,味道都散的差不多了,她闻了半天没闻出那一块污渍到底是什么。宋枝枝适时凑了过来,江池年灵光一闪,把毛巾递给她,“你试试?”
宋枝枝伸出的手略显迟疑,“为什么?”
江池年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动物的嗅觉比较灵敏。”
宋枝枝语塞,只得俯身去闻,在江池年那难以辨别的味道到了她这儿仿佛被放大数倍——
“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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