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欣看着阴沉的阁楼,心情复杂。
经过几天的实习,她已经适应了这里的工作。
每天早上,赵婆婆都会外出购置必须的生活品,而这段时间则由她负责照顾赵伯,等到午饭过后,易欣的工作基本上就完了,赵婆婆会独自照顾赵伯,她只需要帮忙做点小家务。
实话说,这比以前的工作轻松多了,易欣甚至有时间看书写生,除了不能开灯之外,这里的一切都挺好,至少她是这么觉得的。
今天早上,她又像往常一样,推着餐车来到了赵伯的房前。
门是虚掩的,这是赵婆婆的习惯,照顾好赵伯的起床洗漱后,然后主动做好早餐,易欣只需要负责喂食。
她轻轻推开门,在房里点上了蜡烛。
昏黄的烛光驱走了黑暗,易欣走了过去,看见赵伯已经坐了起来,他背靠着枕头,斑白的头发上还沾着水痕,明显是不久前才洗刷完毕。
看见她进来,赵伯也点了点头,算是向她打了个招呼。
经过几天的相处,两人也渐渐变得熟络,易欣发现赵伯虽然说不了话,但神智是清醒的,他大部分时候都很正常,至少从那天之后,自己也没见过他情绪失控了。
或许那天只是自己多心了吧。
她耸了耸肩,然后将早餐端到床上,那是一张很方便的护理床,在中间有一块小面板,可以随时腾出和收纳,是专门为行动不便的病人设置的。
她只需要将面板移到适合的位置,便可以很容易给他喂食。
“赵伯,今天的早餐也是你最喜欢的小米粥,要尽量多吃点噢。”易欣伸手摸了摸温度,确认合适之后,才小心地舀了一勺。
赵伯吃的很慢,每一口几乎都要嚼数十遍,只是小小的一碗粥,易欣差不多也喂了半个小时。
不过这还好,以前她在老人院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个九十岁的老太,牙已经掉光了,吃一顿饭至少得一个小时,每次都累得她筋疲力尽。
算起来的话,现在的工作已经算是九牛一毛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然后继续给赵伯喂食。
趁着他咀嚼的时候,易欣仔细地观察着他,赵伯看上去十分苍老,虽然年纪不大,但脸上却布满了了沟壑,仿佛一张枯涩的老树皮。
她看过很多老人,有八九十岁的暮年老太,也有刚刚退休的花甲老翁,他们虽然同样苍老,但骨子里却透着精气神,可赵伯却不一样。
不知怎的,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也许赵伯快要死了。只有将死之人,他的气场才那么萎靡,他的印堂才那么污沉。
易欣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出希望,就像死气沉沉的深秋,显得灰蒙蒙的,毫无生机。
到底那天他要告诉自己什么?
易欣反复地回想这个问题,但还是一筹莫展,之后,她也尝试过询问他,但最终也是无功而返。
不知道是忘了还是别的原因,反正赵伯一直没有动静,吃饭,睡觉,每天只是重复着这两件事,如同木偶一般。
易欣想得太入神了,以至于碗里的粥洒了出来她也浑然不觉。赵伯发出不满的嗷嗷声,她打了个哆嗦,终于回过神来了。
“哎呀,糟糕了!”
易欣连忙放下瓷碗,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衣服上的粥,但由于倒出来的实在太多,她怎么也擦不干净,赵伯胸前几乎湿了一大片。
“完了……”她暗暗地责骂着自己。
幸好粥是凉的,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现在该怎么办呢?要是一直穿着的话,肯定会着凉的,而且赵伯的身上也脏了,决不能这样弃之不理。
可要是私自帮他洗澡的话,却又违反了赵婆婆的规定,不知为什么,她禁止自己为他洗漱,这本来是她的职务,但赵婆婆却严令而行。
易欣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但踌躇了片刻后,她还是毅然决定帮他洗身。
“应该没事的,反正到时候再跟她解释就好了。”易欣自我安慰一句,然后走进了洗手间。
里面有浴缸和莲蓬头,她打开了水龙头,然后随便找了一套睡衣,便推着赵伯进来。
还好,后者也算配合,她没费多大劲便将他扶到上面。
其实这本来就是她的工作,在老人院的时候,易欣早已经习惯给他们洗澡,所以她三两下手脚便解下了赵伯的衣服。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赵伯身上竟然布满了伤痕!
各种各样的伤痕,有大有小,就像无数蜈蚣似的布满了全身,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心弦剧烈地震动着,饶是自己见多识广,但面对这场景时,仍然是吓得不轻。
“赵伯,这……这些伤痕是……?”
易欣结结巴巴地问道,她原想了解清楚事情的真相,没想到后者却忽然失控了。
嗷嗷!赵伯一听见伤痕两字,整个人就像被雷电击中了一样,挥舞着双手,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语。
他又像上次一样了!
易欣蓦然意识到了这点,她死死地按住他的身体,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但赵伯显然没有意识到,他叫得更狂了,浴缸里的水被泼得到处都是。
“赵伯,没事的,不要激动……”
易欣尽量地安慰着他,也许是自己的善意起作用了,暴走了一会后,他渐渐放松下来,嘴里啊啊地说着什么。
酒……?就……?救!
没错,是救!易欣终于读懂了他的唇语,赵伯在向自己求救,难怪他会这么激动,难怪会那么失去了理智,原来他在害怕!
那么说的话,难道这些伤痕是罪魁祸首吗?赵伯到底在怕些什么?这些伤痕是谁造成的?
易欣咽了口唾沫,示意他再冷静点。
“赵伯,我已经明白了。你再告诉我多点东西,你是在害怕这些伤痕?”
前者重重地点了点头,眼角沁出了几滴泪水。
“那到底是在哪里受伤的?是谁干的?”
“哥……哥……”赵伯伸出颤抖的手,竭尽全力地在诉说。
哥?什么哥?难道赵伯还有一个哥哥吗?他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他的哥哥干的?
易欣尝试着再问了一次,但他却使劲摇头,还是一个劲地说着这个字。
“不对,肯定不是这个意思!”易欣否定了自己,她认真地思考着,很快,终于发现了真正的线索。
她注意到,赵伯一直指着房子的北边。
哥……?阁!
对了,他指的一定是阁楼!易欣记得很清楚,阁楼就在房子靠北的一边,自己刚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也就是说,赵伯的伤很可能是在那里造成的。
“赵伯,你告诉我,真的是在阁楼吗?”
他捂住了脑袋,发出一阵痛苦的呜咽声。
很明显,赵伯已经默认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在那里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害?
易欣还想追问下去,但没想到他再次发狂了,这次的幅度比之前还要大,浴室里被搞得天翻地覆,周围都是打翻的盆子和水迹,他的叫声撕心裂肺。
“赵伯,你清醒点!”
“赵伯……”
易欣还在努力地安抚他,但情况明显已经不受她控制。
哗啦!在洗手盆落地的一瞬间,浴室门被打开了,赵婆婆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易欣还没来得及说明,便被她打断了。
“快帮忙按住他!”赵婆婆抽出了镇静剂,厉声喝道。易欣没有办法,只好按她的话去做。一针下去,赵伯很快便瘫软下来,彻底陷入了梦乡。
赵婆婆没有说什么,她温柔地抚平他的头发,然后才将他扶回到床上,盖上被子。
做好这一切后,她转过身,恼火地看着易欣:“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多次违反我的规定!?”
易欣咽了口唾沫,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任何的解释在这时也显得苍白无力,但她还是要说明情况。
“对不起,我打翻了那碗粥,我害怕赵伯会着凉,所以……所以就私自给他洗澡,没想到他会这样……”
“别说了!违规就是违规,我不接受任何理由!”赵婆婆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知道了,可是……可是我看见了赵伯身上的伤痕,他很害怕,我觉得这其中一定藏着什么,也许他就是因为这样才失控的,赵婆婆,我必须要跟你谈谈这件事。”
迎着愠怒的目光,易欣没有退缩,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赵婆婆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冷静下来:“那有什么奇怪,以前他做过很多手术,所以留下了疤痕。”
“不是的,那绝不是手术导致的,他跟我说是阁楼,他是在阁楼受的伤。”
“不可能!”赵婆婆手上青筋暴起,她显然不想再说了,只是指着门口,“你出去吧!”
“可……可是……”
“马上出去!”
她的命令不容违抗,易欣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退出了房间。
在离去之前,她还不忘看了眼赵伯,他睡得很沉,但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记得很清楚,在赵婆婆进来之后,他的目光变了,原本疯狂的动作变得更加难以控制。
也就是说,他在害怕她。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赵伯会害怕自己的妻子,难道一切都跟阁楼有关吗?那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脑子里全是乱糟糟的想法,易欣走出了长廊,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查清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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