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南国和熙的晨光温柔地将沈桐儿唤醒。
她揉着眼睛从大树上坐起来,身边早没了白鸟美丽的身影,只剩下挂在旁边的一串山葡萄和几片落羽证明着昨夜记忆的真实。
沈桐儿早就饿到肚子咕咕叫,立刻毫无形象地开吃,咬住甘甜多汁的葡萄粒嘟囔:“嗯,小白还是很上道的嘛,也许养只鸟并不是坏事。”
正开心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隐隐的脚步声。
听觉非常敏锐的沈桐儿赶快将双腿和裙摆都收了上来,悄然俯身偷窥,发觉来者是两个永乐门的年轻男子,他们手中抱着重重的礼盒,公然对大清早要跑腿的任务而怨声载道。
“大师兄怎么又叫咱们给陈掌柜送礼?这个月已经是第七次了。”
“南陵原的钱财都流向金银岛,和那里打好关系有什么不对的?而且陈掌柜和秦阿婆的赏金从来没少过,此等肥差你还抱怨?”
“我不是抱怨,我只是有点害怕,你说城里死掉多少人,万一遇到异鬼怎么办?总觉得还是永乐门安全点。”
“现在大家心里都乱,但无用的话还是少说,昨日夏师兄竟然向师父请辞,说要回家探亲,分明是见最近不太平打算跑路,结果今天就连影子都没了。”
“怎么?师父真放他走?”
“是走了还是怎么样,谁知道呢……”
并没有轻举妄动的沈桐儿听着他们终于远去,这才垂下脚哼了声,边吃葡萄边考虑接下来该当如何,她脑海中浮现水底的森森白骨,认定叫大家警醒起来总没坏处,便忍着昨天夜里差点被撞碎的骨痛爬下大树,悄摸摸地尾随其后,朝城里越走越近。
——
太阳底下的河水透着混沌的温热。
尽管黄思道重病未愈,但这老头子考虑到桐儿所禀告之事的严重程度,还是坐着轿子赶到了河岸边,指挥起守城的二十余位兵甲下水捞尸。
为了提防异鬼忽然袭击,每趟潜入沈桐儿都陪在旁边,尽管有奢侈的参汤的伺候,但小姑娘熬到残阳如血的傍晚时分,还是再也坚持不下去,全身肿胀地倒在青石板上小声道:“叫我……休息一会儿……”
黄思道急说:“快把沈姑娘抬回客栈,三日内夜锦河边商铺不准开门营业,一定要把河底的尸骨全部找出来!”
事实上即便店铺照样开,灯火照旧燃烧,也不会再有谁具备勇气出门玩乐了。
因为到目前为止,仅头盖骨的残骸就摆出一百七十三个,更不论那些破碎混乱的肢体到底曾经依附于谁,如今已然和垃圾一般模样了,水草的腥气附着着陈尸的恶臭,引得围观百姓不禁抬袖捂鼻,惶恐地交头接耳,却久久不肯散去。
沈桐儿疲倦地支着身子站起,感觉双腿开始没出息地打着哆嗦,唯有挥退来搀扶自己的黄府家仆,认真嘱咐说:“待明日咱们再继续,在玉京官家的御鬼师到来之前,我会担负起责任,今晚还请多加小心,不妨把灯塔上的金萤石移到此处,反正那些位置早已防不住异鬼了。”
黄思道拱手:“多谢沈姑娘提点,老夫宁可掉了头上这乌纱帽,也要将南陵原沉尸案原原本本地禀明玉京宗府,还大家一个含冤昭雪、安心太平。”
沈桐儿分辨不出黄知府的话有几分真假,她不过就是个身无长物的普通人,即便天赋异禀生着双阴阳眼,也成不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所以勉强微笑刹那,拖着沉重的身体朝客栈走去,忍不住暗想:倘若云娘在这里就好了,虽然她从不热心肠、闲话也不多,但面对任何事情都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想到办法,而不似初生牛犊般的自己,随时随地勇敢地往前冲,却总是一无所获、越陷越深。
——
月影婆娑,窗畔烛火。
安静的客栈房间成了能避一时风浪的港湾。
待到用从院子里打来井水冲过凉,再和着新衣躺在床铺上,沈桐儿几乎失去了知觉。
她自来韧性十足,不管在外面受到怎样的伤都拒绝叫苦,可昨晚在水底的冲撞还真是厉害,此刻再触摸被顶到铁网的肩骨,依然隐隐作痛。
……不会是裂了吧?
小姑娘叫苦不迭地倒抽口冷气,摸索出藏在被褥里的赤离草,忍不住在伤病中有些想家。
心正寂寥迷茫的时候,忽不知哪来了阵冷风,吹得木桌上烛火颤动。
沈桐儿立刻半坐了起来,听闻到门外响起年迈的女子之声:“沈姑娘,你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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