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战（三）

殷红的鲜血刺痛了我的双眼，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我的心上，让我痛得难以喘息。

“啊！”我撕心裂肺地厉叫起来，随着我的嘶吼，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在我体内奔涌着，一道白光骤然闪现在我的身上。我手脚皆化作了利爪，九条狐尾凌空怒摆着，我痛极也恨极，赤红着双眼一心只想杀了紫阳上人。

一股愤怒的狐火从我的口中喷向了紫阳上人，只是这狐火不再是幽蓝色，而是亮白的颜色，灼热的火焰掠过地面，地面顿时变成一片焦土。

紫阳上人见状不妙忙又想拿出扇子，可我岂会给他这个机会，我利爪顿时暴涨数尺一把便将他给掀翻在地，扇子也落了很远。

又一股亮白的狐火喷向了紫阳上人，他忙掐诀施法在面前形成了一道防护结界，将狐火阻在了外面。我怒视着紫阳上人，身后的九尾倏然合了起来，一道银光闪过，原先九尾的地方出现了一条更为粗壮蓬松的尾巴。

我们九尾狐族当九尾合一时可引天雷下凡，只是，若非成了仙人之体贸然引雷下凡对本体损伤极大甚至会被反噬而灰飞烟灭，是以，很少有九尾狐敢这样做。可我恨死了紫阳上人，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当即狐尾便直直地指向天空同时口中念动法咒。

“轰隆隆......”刹那间，一道刺目的金光撕裂了天空，雷声像爆炸似的轰隆隆地席卷而来。

“去死吧！”我厉喝一声，狐尾猛地甩向紫阳上人。

“啊，不！”一声不甘心的惨叫伴着巨大的雷声响起，眼前炸起了一片耀眼的光球，亮光闪过后，紫阳上人所站地方只留下了一个深坑。

空中闪电乱挥，这儿一道，那儿一道，雷声在头顶也一阵紧似一阵，震得脚下的大地都在摇晃。

我以狐妖之体引了天雷下凡，必须要承受天雷之怒。可殷泽死了，我心中已是一片绝望，只想着随他而去，是以我呆呆地瘫倒在地上根本无心去躲避天雷。

一道耀眼的闪电如利剑一般朝我直直地刺了下来。

“快闪开！”随着焦急的喊声，两个身影落在了我身边，是娘和大槐树爷爷。他们一左一右将我护在中间运力帮我抵抗着头顶上震耳欲聋的天雷。

不知过了多久，雷电声消失了。娘和树爷爷喘着粗气拉起失魂落魄的我责怪道：“小伶，你有没有事？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躲避天雷呢，这若被天雷打到即便不灰飞烟灭，也要震碎内丹，以后再修行就难了！”

我呆呆地看着娘亲脸上泪流不止：“你为什么才来？你为什么不肯帮我救阿泽？我讨厌你！讨厌你！”

“小伶啊，这也不能怪你娘。”大槐树爷爷叹气，“你们九尾灵狐一族要修炼得道，要经历三生，每一生要转三世，每世一百年，所以被称为一生三世。部分九尾灵狐在一生三世后，可修得灵气皆存，聚则成形，散则为气，名为妖狐。这时的灵狐就已经有了道行，可以修行更高深的法术。妖狐经历三生九世之后历劫飞升成为仙狐，便有了仙族的身份。你如今已经经历了九世，只需一个机缘飞升便能像你娘一样位列仙族了，如今便是你的机缘......”

“难道为了我机缘就要付出这般大的代价么？阿泽死了，竹子死了，柳含烟也死了！当神仙有什么好的！高兴时不能放声笑，难过时不能大声哭，一个个成天守着天条戒律像泥塑胎子一般没有感情。娘，你若是觉得当神仙好，为何不愿呆在天上而只愿当个散仙？我才不要当什么神仙！我只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和他一起看日升月落，看天上云卷云舒，看人间四季更迭......”我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可是小伶，你若成了仙便能永远摆脱妖类的身份，不用再忍受每三世一次的雷劫......哪个当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娘垂泪道。

“但是娘，那样我不快乐，做了神仙便要与前尘往事做个了断，我会忘了阿泽，忘了竹子，忘了树爷爷，见到您便也只能不咸不淡地唤一声‘这位仙友’，”我望着殷泽的尸身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我不想忘记也不愿忘记啊！”

“真是傻孩子！”娘摸着我的头长叹了一声。

“娘，”我扑通跪了下去，哀哀地恳求，“娘，您是神仙，我也知道神仙不能干预人间之事，可是我求您救救阿泽和竹子还有柳含烟吧，他们都是因为我而死，若不救他们，我会永远愧疚难安的。若因此有什么因果，便由我一个人承担！”

在我的一再哀求下，娘终于同意，“好吧，我就去阎君那里走一趟吧，他也喝了我不少果子酒，我就厚着脸皮去求他把殷泽和柳含烟的魂魄给我。”

我抹了把眼泪欢喜地连连点头，“娘，还有竹子呢!你千万记得把竹子的魂魄也一并带回来！”

娘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竹逸清用了血祭之术引得这附近荒坟中的孤魂野鬼上身，此处的荒坟常年无人祭扫，孤魂野鬼对祭品的渴求已无可附加，竹逸清自己主动献祭，它们岂有放过他的道理？他的三魂七魄怕是已经被孤魂野鬼给分食掉了。三魂七魄尽失，他已永无再入轮回的可能了......”

“什么？竹子......”我呆住了，泪水再一次如断了线般落下来。自小到大，我从没如此亏欠过一个人，出山碰见竹子后的一点一滴都在清晰地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清隽如修竹的竹子，总是默默关心我的竹子，难过却强颜欢笑的竹子......我扑到竹子尸身旁拉着他的手哭得昏天黑地。

我自小到大何时这样恸哭过，树爷爷见了不忍心地搂着我的肩将竹子的手从我手中抽出来：“小伶，别难过了，我们还是找个好地方将他给安葬......嗯？”

树爷爷的话还没说完便奇怪地咦了一声，他凑近竹子身边，盯着竹子的脸使劲看了一会，随后双手缓缓地从竹子的尸身上方拂过，他拂过的地方泛起了一片绿色的波光，很快那波光中便有密密的纸条缓缓延伸了出来将竹子整个人包裹在了里面。

“树爷爷，你在做什么？”我抽泣着诧异又茫然地看着树爷爷。

“嘘~”树爷爷朝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闭上了眼。不多时，他睁开眼来，脸上是欣喜却又忧虑的神色，“我方才探知，这小子体内还存了一魂一魄没有消散,许是心有不甘，虽然他以身献祭，可他的魂魄却极力地抵抗着百鬼的啃噬，这小子还没死绝，或许还有得救......”

我一听树爷爷说竹子还有救，顿时大喜过望，拉着树爷爷的手就使劲摇起来：“真的么？竹子真的还有救？树爷爷，那您快救救他......”

“别急，别急，我这就施法将他体内的百鬼驱逐出来。”说着树爷爷的两只胳膊顿时化成了无数根枝干，这些枝干上迅疾开出了一串串槐花，洁白如雪，芳香四溢。槐花轻轻晃动，只见花蕊中的点点花粉如同亮闪闪的金屑一般洒在竹子身上，随即没入了他的身体。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无数黑色的粉屑纷纷钻出了竹子的身体，再看竹子额上那枣核大小的黑印已然没了。

“成了！”树爷爷的手臂又变了回来，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吁了口气。

“真的?竹子好了？”我欣喜地问。

树爷爷的胡子眉毛都耷拉下来了：“也不尽然，我方才也只是暂时保证了他这一魂一魄不会消散,但仅凭这一魂一魄，即使他醒过来，日后也是痴傻呆滞之人......”

“那怎么办？树爷爷，你快想想办法......”若是竹子日后变成了一个口角流涎，呆傻愚笨的人，别说竹子自己便是我都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办法有是有，只不过......”树爷爷面有难色，他看了我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

“树爷爷你别叹气，倒是快说呀，到底怎样才能救竹子?”

“若想要修复这小子的魂魄便有些难办了，需得有人以自己的修为去重铸他的二魂六魄。但他被百鬼啃噬剩下的一魂一魄变得格外谨慎脆弱，若有一丝陌生气息进入他躯壳内，他剩下的魂魄便会自动抵抗极易消亡，所以这人需得是他熟悉之人......”

“他熟悉之人？”我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竹子的师傅远在异乡，那眼下便只有我能办到了！树爷爷，让我来！”

“不可！”“不行！”树爷爷和娘异口同声的说道。

“小伶，我不许你这样做，你可知，重铸魂魄需得你元神脱离本体进入他体内引导他的魂魄，即便你体内有你爹留给你的灵力，可你灵力消耗太盛势必对自己的元神有所损伤，你将再难以维持人形了！”

“原来我体内的灵力竟然是爹爹给我的，难怪我的狐火竟然会变成了亮白色......”

娘点点头：“当日我和你爹历劫之际，因我被臭道士所伤引发胎气不稳，你爹为了保住你，便在自己即将魂飞魄散之际将所有灵力都渡进了我的腹中，因此，你体内有你爹的千年灵力，不然以你一人之力，又如何引得下天雷来。”

我态度坚决:“娘，竹子为了我几乎魂飞魄散，我牺牲一些灵力又算什么？”

“小伶，不是娘不通人情，但即便你体内有你爹的灵力加持，可若是本体受损，怕是再修炼几百年才能变成人形，那殷泽呢？你不是还想与他在一起么？”

“阿泽......”提起殷泽，我的眼神黯了下来，心里不由得阵阵绞痛。我走到殷泽身旁，跪坐下来伸出手恋恋不舍地摸着他的脸。

“阿泽，你说过的，要带我去游遍名山大川看尽这世间风光，你知道我多盼望那一天么？我多想永远和你在一起......”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眼前模糊成一片，“可是，竹子为了我就要魂飞魄散了，我不能不救他......你会原谅我的吧......”

我的手从殷泽的眉眼鼻梁处一一抚过最后停留在殷泽的嘴唇上，我低头在殷泽苍白干裂的唇上吻了下去，缓缓地，深深地，像要把这满腔的不舍都倾注在这一个吻上。

良久，我站起来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笑着道：“娘，你说过的，‘知恩图报，善莫大焉’，今日我若不救竹子，良心又何安？况且，只不过不能变成人形而已，顶多我多修炼个几百年罢了！”

“你......唉！”娘对我的坚持无可奈何只得心痛地点点头。

“娘，我还要求您一件事。您把阿泽和柳含烟的魂魄拿回来后，等他们苏醒了便施法更改阿泽的记忆，让他相信自己所爱之人一直是柳含烟......”说到这里，我咬了咬唇，死死地忍住让自己不再哭出来，“若不这样，我怕阿泽会一辈子活在失去我的痛苦之中难以自拔，且柳含烟一心痴求于阿泽，她对我也很好，就当我还了她这个心愿吧......”

说完，我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地走到竹子身边盘膝坐下，根据树爷爷告诉我的口诀，食指与中指并拢，一手指向竹子眉心，一手指向自己眉心，“日月清明,乾坤为证，以吾之灵，固汝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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