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战（二）

就在我们与紫阳上人激战的同时，我眼角的余光瞟到一个纤弱的身影躲躲藏藏地从地藏王菩萨雕像的后面走了出来，是柳含烟！她怎么会到这里来？

只见柳含烟小心翼翼地朝紫阳上人的方向看了一眼，见紫阳上人背对着她没有发觉，脸上一喜提起裙摆就快步朝殷泽那边跑去。

“当心！”我提醒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见柳含烟猛地被那防护罩给弹飞了出去，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撞在了墙上又跌落到地上。

柳含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经得起这一撞？她落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披头散发、头破血流地挣扎着爬起身来，刚爬了一半手脚一软又扑倒在地上。

我见柳含烟咬着牙撑起身体，手撑着墙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朝殷泽走去，不由着急地喊道：“小姐，不要，快停下来！”

可柳含烟仿佛置若罔闻一般，她望着靠在雕像边的殷泽眼里闪着执着的光芒:“夫君，我来救你了！”我不忍地闭上了眼。

“咚！”果然，柳含烟再一次被摔了出去。这一次，她直摔的口鼻渗血，在地上挣扎了许久也没有站起来，可她仍然不肯放弃，口中喃喃唤着殷泽的名字，手脚并用艰难地朝殷泽爬去。

又一次重摔！柳含烟躺在那里连爬也爬不起来了，她七窍流血，手脚微微抖动着，目光涣散地盯着荒庙的屋梁。

我心中难过，往日和柳含烟在柳府的那些快乐时光又浮现在脑海里，泪水不禁湿了眼眸。

“竹子！”我朝竹子喊了一声。

竹子似是知道我要干什么，他面沉如水，抹了抹嘴角的鲜血，轻快地朝我点了下头，咬破中指在剑身上一涂，只见那青钢剑顿时剑身铮然作响、虹光大盛，竹子挥动青钢剑刷刷几下挡住了紫阳上人袭向我的攻势，而我趁机一个飞身便跃到了柳含烟的身旁。

“小姐，小姐......”我轻声呼唤着柳含烟，半跪下身来轻轻地抱起她头让她靠在我的怀里。

柳含烟艰难地将目光转向我，她嘴唇翕动着像是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我忙将掌心贴在她的心口，将一丝灵力缓缓地渡进她的体内。

“小、小伶......”柳含烟张口便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殷红的血顺着她的脸颊滴滴答答地淌下来。我忙扯起袖子去给她擦脸上的鲜血。

“不、不用了......”柳含烟微微摇摇头，“我不行了......”

“小姐，你怎么会一个人到这里来？”我含泪问她。

“殷家被抄家后，爹爹不许我出来......我让莺儿找人一直盯着天牢的方向，我希望能再见夫君一眼......终于被我等到了......下人说见大国师带了夫君出来，我、我便悄悄地溜出府来跟着大国师到了这里......咳咳......”柳含烟断断续续地说着，她的脸色越发惨白的可怕。

“我、我救不了夫君......我对不起他......”柳含烟猛然瞪大了双眼死死地抓住我的手，力气之大以至于指甲都深深地陷进了我的肉里,“小伶，求你、求你一定要救出夫君......我知道你一定能的......”

说话间，柳含烟的身子突然一抖，挣脱我的怀抱一下子坐了起来，方才无神的双目中竟一下子燃起了亮光，她带着满脸的欢欣和钦慕朝虚空中直直地伸着双手，口中喃喃说着：“小哥哥，小哥哥你等等我......”

举在空中的手倏然滑落了下来，柳含烟大睁着双眼缓缓倒了下来，嘴角还凝着一丝笑意。

我强忍着悲伤将她的眼睛轻轻合上：“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救出阿泽的！”

“咔！”就在这时，一声脆响传来，我抬头，只见竹子的青钢剑被紫阳上人一下子抓住了，随手一掰便断成了两截。

竹子一身青衣上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他的右膝盖方才被紫阳上人踢了一脚，他有些站立不稳却依旧用半截短剑指着紫阳上人。

紫阳上人抓着断掉的半截剑尖得意地冷笑：“小子，我是你师叔，本门的法术我可比你精通！还妄想用来对付我！”说着，将手中的半截断剑猛地甩向竹子。

竹子膝盖受了伤腿脚不灵便，眼见得断剑到了眼前却无法躲开，我见状急忙飞扑过去挥出长鞭将断剑给打飞了。

我落在竹子身边，扶着他的胳膊问：“竹子，你怎样？”

“不要紧，一点小伤而已。”竹子对我摇摇头笑了一下。

“狐妖，我劝你还是识相点，自己乖乖交出内丹来，本尊还可考虑放我师侄一命，不然......”紫阳上人阴阴一笑，猛然一张手，躺靠在地藏王雕像那边的殷泽便直直地朝这边飞了过来落在了他的手中。

紫阳上人浮在半空中，他提着殷泽的衣领仿佛提着一个破败的玩偶一般:“狐妖，你若是再负隅顽抗，本尊便立刻捏断这小子的脖子！”

“不要！”我失声喊道，“你要的是我，你放了他！”我担心紫阳上人真的下手杀了殷泽，脚便不由自主的朝前走了几步。

“小伶！”竹子在身后焦急的制止我，“以我师叔的做派，即便他得了你的内丹也绝不会放了殷泽的！”

“可是.......”我望望竹子又望望殷泽，一时间慌乱无措。

竹子以断剑拄地向前跳了几步，一把将我拉了回来。他扔掉手里的断剑，伸手抚摸着我的头发，脸上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来：“傻丫头，别怕，我说过会帮你便一定会做到的。”

竹子望着我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着柔光仿佛春日的暖阳般让人觉得温暖安心，可我分明觉得那抹温暖之下有着一丝悲壮的意味。

我被竹子拉到了身后，从后面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双手在不停的动作，口中也在低低念着什么。我感觉天色有些阴了下来，荒庙外刮起了一阵旋风，卷着地上尘土在空中打着璇儿，吹在身上有些阴冷之感。

对面的紫阳上人见状眸色连闪冷哼一声：“小子，你竟然会血祭之术？哼，亏我那好师兄自诩公正严谨、恪守法度，却原来也是欺世盗名之辈！竟然教自己的徒弟禁术！”

“与师父无关，禁术乃是我私自修炼的！”竹子沉声道。

紫阳上人阴恻恻的笑道：“小子，你自恃清高不肯与我为伍，可你不也使出了你口中所说的阴毒之术么？和我又有什么分别？！”

竹子摇了摇头:“不，师叔，我们的目的迥然不同。我秉持救人之心，而你，却是为了一己私欲加害他人！”

“嘿嘿嘿嘿，小子，你使用这血禁之术召唤怨灵，事后需得以新鲜血食饲喂，可如今这方圆数里皆无人烟，我看你到哪里去找人畜活物！”

“这不是血食？！”竹子面色自若地反手指向自己昂然道，“我以我身祭鬼神平怨怒！”

紫阳上人一愣随即怒笑：“小子，为了一只狐妖不惜魂飞魄散，本尊该说你是情深义重还是你是愚蠢至极呢！”

“什么？！魂飞魄散！”我在竹子身后闻言心头大震，忙拉住他的手臂，“竹子，他说的是真的吗？不可以！我绝不允许你这样做！”

竹子转头微笑着望向我，手指着外面的天空：“小伶，来不及了，这血祭之术已经开始了。”

“不行！竹子，我不许你......”话还没说完，便见竹子手指飞快地在我脑门画了两下，我一下子竟动不了了。

“你，你又给我施了定身咒！竹子，你快放开我！”我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小伶，你先到一旁暂避，若是我能打败我师叔，那一切都好；可若是我死了，这咒便会自动解开，到时，你就赶快逃，我师叔受了伤肯定追不上你的！”

竹子附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他忽地将我拥在怀里，那样紧紧得抱着箍地我胳膊生疼，“若是我死了，你一定会永远记得我这个朋友吧？”说完，竹子笑了一下回过头去不再看我，只挥起一掌将我远远地推到了角落里。

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时竟变得暗红，如同一张被血染红的幕布一般，狂风呼啸着，一股股黑色的气息从荒庙后面破土而出。

这座破庙的后面就是乱葬岗，一座挨一座、一层叠一层的无主孤坟中不知埋葬了多少横死的怨灵。阵阵怨气从孤坟中升腾而起，渐渐汇成一股巨大的黑色旋风在竹子四周呼啸着将他的衣衫激荡的猎猎作响。

竹子朝张开双臂，他仰起头闭上眼，大声念道：“来吧！我之身，为汝所用，汝之魂，供我驱使！”

只见那股黑色的旋风在竹子头顶盘旋了几圈便分成了几股从他的七窍中钻了进去。

竹子似乎很痛苦，他紧闭着眼，拳头死死地攥了起来，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头也渐渐垂了下去。竹子的头再抬起时，只见他的眉心出现了一道枣核大小的黑印，他的眼睛一只如常，另一只却犹如黑墨一般没有眼白。

“哼，别以为只有你会禁术！你以为藏书阁的那些禁书从哪里来的！”紫阳上人将殷泽朝旁边一扔，“就让你领教领教本尊的血禁之术！”说着，他大喝一声，只见原先笼罩在他周身的那些怪异的黑影纷纷冲进了他的体内，紫阳上人的双眼变得血红一片，望着竹子的眼神如同狼一般狠厉。

竹子仰天长啸，接着以极快的速度朝紫阳上人冲去，我只看到一道青色的光影如流星般从眼前闪过。紫阳上人见竹子冲了过来，挥起双臂迎头扑了过去。

大团大团的烟尘弥漫起来遮住了视线，我看不清竹子和紫阳上人的动作，只能听见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我在一旁心里急如火焚，竹子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使用了禁术，不管能不能击败紫阳上人，他都要被身上的怨灵给吞噬，除非把他体内的怨灵给逼出来。

我默默地酝酿着真气，想冲开竹子的定身咒，可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嘭！”随着一声闷响后，“轰”地一下，荒庙的屋墙倒了半边。我正努力冲着身上的定身咒，忽觉得身体一松，体内气息流转似畅通了许多。

“不好！”我心中急道，忙以全身灵力奋力一冲，顿时身子能动了。

“竹子！”我大喊着朝屋墙倒塌的方向飞奔而去，竹子一定受了很严重的伤，不然我怎会这么轻易的冲破他的禁制。

烟尘渐渐消散下去，在一片断瓦残垣中，竹子静静地躺在那里，右侧胸膛上有一个碗口大小的洞，一身青衣尽被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颜色已经恢复如常了，嘴里涌出了大片大片的黑血。

见我来了，竹子的嘴一张一翕无声地蠕动着，我从他的唇形读出了他说的是：“跑，快跑......”

“竹子，竹子......”我跪在竹子身边哭得稀里哗啦，可又不敢碰他的身体，生怕碰到他的伤口让他更疼。我边哭边用灵力在竹子胸口那个破洞处运转，希望能止住不断流出的鲜血。

“哼哼......”紫阳上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阴狠地盯着躺在地上的竹子，“不要白费力气了，再过片刻，他的肉身及魂魄便会被孤魂野鬼所吞噬，哼，乖乖听话不好么，非要跟本尊作对，下辈子连胎都投不了！”

“你住嘴！”我一腔怒火激荡不已，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几欲喷薄而出。我愤然瞪着紫阳上人，“我不会让他死的！我一定会救活他！”说着，我一手按向竹子的眉心，一手结印沉于丹田缓缓地从下向上推动。

“你竟然想将自己的全部灵力渡给这小子！”紫阳上人脸上一变，“住手！本尊决不会让你这样做！”说着，他挥着双掌就要上前。

“站住！”我将手按在丹田处冷冷地看着紫阳上人，“你若再上前一步，我便拼得一死也要震碎这元丹，让你什么都得不到！”

紫阳上人停住了脚步，他目露凶光忽的伸手凌空一抓，殷泽便又被他抓在了手里，紫阳上人伸手在殷泽后心连点几处，不多时，只见殷泽的手指动了动幽幽转醒过来。

殷泽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睛在看到我那一刻骤然迸发出一丝神采来:“小伶......”他嘶哑地唤着我的名字，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咧了咧，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狐妖，你难道不顾殷泽的死活了吗？”紫阳上人的脸上露出了渗人的笑容，他抓住殷泽的左胳膊用力一掰，只听“咯”得一声，殷泽顿时闷声痛呼，脸上的五官都挤到了一处，额上渗出了大颗大颗的冷汗。

“呵呵呵呵，你若再不乖乖交出元丹，本尊就打断他的另一条胳膊，将他剥皮拆骨......”紫阳上人说着又扯起殷泽的右胳膊。

“住手，住手！我求你住手！......”看着殷泽痛苦的表情我心如刀割，回头望望奄奄一息的竹子，又望望伤痕累累的殷泽，我心中又急又痛，一时间纷乱如麻竟难以抉择。

“哼，这不就对了！”紫阳上人嘿嘿冷笑着放开殷泽的右胳膊。

“小伶，”殷泽突然低低地唤我，他艰难地抬起头，满是伤痕的脸上眉眼弯起，眸子中闪过凝水的光，望着我的眼神是那样得深情、那样得眷恋，又是那样得决绝！

我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声音颤抖着问:“阿泽，你要做什么？”

“小伶，好好活着，我爱你！”最后三个字殷泽说得很重，他就那样笑着看着我，猛地抬起右手朝着自己的脖颈便狠狠划了下去，他的手中不知何时竟握了一块碎瓷片，重划之下，鲜血霎时便从他的脖颈处喷涌而出。

殷泽缓缓倒了下去，倒下时，他的眼睛仍不舍地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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