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泽跟我说,眼下殷姚氏母子受了教训估计再也翻不起什么大得风浪了,他觉得是时候去和柳含烟谈谈和离之事了。
我心中十分担忧,柳含烟表面看上去弱质纤纤,实际上性子却是相当的偏执,她未必肯与殷泽平心静气地商谈。
果然,当殷泽提出要与柳含烟和离时,柳含烟歇斯底里地大吵大嚷着将殷泽赶了出来,并威胁他若是再敢提出和离,自己就一根白绫吊死在这梁上,她便是做鬼也要做殷府的鬼,绝不会离开殷府半步!
柳含烟状如疯癫的态度令殷泽无可奈何,他便打算等到在外经商的柳老爷回府后亲自上门请罪,请他劝说柳含烟与自己和离,届时不论柳老爷怎样责骂鞭挞他,他都坦然接受。
期间柳含烟不止一次到书房来,她哀哀欲绝地求殷泽不要与自己和离,甚至不惜跪在地上磕头恳求。
殷泽本就对柳含烟有一丝愧疚,看她苦苦哀求心中终是有些不忍,他叹了口气上前扶起柳含烟面色温和地对她说:“我在父亲的威逼下娶了你,我们的婚事本就是一场错误,对你我心中只有歉疚并没有恩爱之情。与其两个人互相折磨倒不如好聚好散。我相信,凭你的家世再找一个与你相知相爱之人并不难......”
话还没说完,柳含烟便顿时变了脸色,她一把甩开了殷泽的手,狂怒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发出一声尖叫:“你休想!我死都不会同意的!谁都别想把我们分开!你只能是我的!”
暴怒过后,柳含烟赤红着双眼将目光转到我身上,干裂的双唇一弯嘴里发出渗人的笑声:“咯咯咯......你喜欢她是吗?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呢!咯咯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有我,只有我是真心爱你的!夫君你等着,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说着,她伸出一只手指在嘴上朝殷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指我,又指指殷泽,随后充满恶意又疯狂地癫笑着踉踉跄跄走了出去。
“阿泽,小姐的状态很不对劲,她对你有很深的执念,我怕再这样下去她会彻底失常,要不你还是不要与她和离了,这样她或许能好起来......”我担忧地看着柳含烟摇摇晃晃而去的身影。
“不成,我说过要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又如何能容得下其他人,况且我也答应过你要立你为正室夫人的。”殷泽断然否定道。
“阿泽,正室夫人这个头衔对我来说真的没那么在意,我只希望我们能好好的,小姐能好好的......”我发愁地叹了口气。
“瞧你,眉头都挤到一起去了,”殷泽心疼地把我搂在怀中,“不是我心狠,你也说了柳含烟有很深的执念,若是让她留在殷府,每日里看见我们卿卿我我,你觉得她心里会好受么?只怕她届时会更受刺激。与其拖拖拉拉倒不如快刀斩乱麻,左右柳老爷快回京了,待他一回来,我便向他请罪去。”
我知道这件事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便只得私下嘱咐莺儿,让她小心照看柳含烟,以免她做出什么傻事伤害到自己。
“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春风和暖,阳光明媚,院子里小桥流水,杨柳依依,落花飞红,院外春燕飞舞,黄莺清啼。
殷泽觉得春日良辰美景甚好,便让铭书在湖边放了桌案,他说这首诗正是应景,便写了下来让我临摹,自己则拿了画笔在纸上细细勾画着我写字的模样。
我和殷泽立在长案的两端,各做着自己的事情,时不时地瞄一眼对方互相打趣一番。
我笑殷泽把我画得圆胖了一圈,他却说这是丰润之美,说以后就要把我养得这样白白胖胖。
殷泽说我的字离“笔走龙蛇”差了点意思,但也占了个“蛇”字,是“春蚓秋蛇”,我假装恼火地扑到他身上要用笔在他脸上画蚯蚓。
我们正嘻嘻哈哈地打闹着,冷不丁一抬头,发现柳含烟竟不知何时来了,她默不作声地站在不远处,正带着一丝古怪地笑意看着我们。
“小姐,你来了!”我忙从殷泽身边跳开与他保持一段距离,敛袖朝着柳含烟施礼。
柳含烟没有理我,仍古怪地笑着轻飘飘地走上前来,低头看向纸上殷泽为我画的画像,她盯着画像看了半晌,突然叽叽咯咯地笑出了声。
柳含烟拿起那张画来偏头看向殷泽:“夫君画得可真像呢!可惜啊,画龙画虎难画骨,你画她画得这样美却没有画出她是个什么东西!”
说着,柳含烟突然将手中的画纸一扔,猛地从袖中掏出一个上面布满奇文异符样子古朴陈旧的铜镜朝我晃来:“夫君,今日,我便教你瞧瞧她画皮之下是个什么东西!”
一道刺目的光芒反射着太阳光晃得我眼前一花,我不由哎呀一声地抬手用衣袖遮住了眼睛。
殷泽见我被阳光刺得眯了眼,拉住柳含烟的胳膊怒道:“你又要胡闹什么!”
柳含烟漠然地甩开殷泽的胳膊,快速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便拍在了殷泽的胸口上。
“你做什么!”殷泽沉着脸欲去揭身上的那张纸,可却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了!
“你究竟想干什么!”殷泽怒喝道。
柳含烟痴痴地伸手抚上了殷泽的脸:“夫君你放心,这是定身符,不会伤害你半分的,我那么爱你又怎忍心伤害你?”她的声音陡然尖厉起来,“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你一心爱着的这个小伶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说着,将手中的铜镜高高举起对着我照来。
我微微叹气,听柳含烟的意思,她手中拿的那面铜镜应该是照妖镜一类的东西,可我修炼了九百年,除非修为大损,不然根本不会现出原形,所以这照妖镜对我来说是没什么用的。
是以我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柳含烟照着,并未采取任何行动。我叹息的是柳含烟,此举无疑会让殷泽对她更加厌恶。
我本以为那铜镜不会对我有什么威胁,但出乎我的意料,被照铜镜了片刻,我竟然感觉身上阵阵发冷,头脑发晕,眼前的景物慢慢地晃了起来。
我不由地双手抱头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只觉得体内的灵力开始不受控制地乱窜起来。我心知这灵力一旦外溢,我便会现了狐狸身不能再维持人形了,于是也顾不得许多,当下便盘膝而坐调息起来。
那铜镜在阳光下散发着森森的幽光不似一般铜镜反射出明亮的光芒,那幽光越发的阴郁,我内心的压抑感也越强烈,头也疼得越发厉害,似乎有什么要从我脑海中挤出来一般。
“哈!夫君,你看,你快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变成了绿色!还有她的耳朵,夫君你看见没有,她的耳朵是尖的!”柳含烟又惊恐又兴奋地指着我对殷泽道,“道长说的没错,她果然不是人!”
我看到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冒出了尖尖的耳朵,眼角余光瞥到站在一旁的铭书和莺儿脸上都露出了惧怕的表情,他们瑟缩着身子微微发抖着。
我心知那铜镜必定有古怪,不然怎会对我有这样大的干扰,不能再任由它照在我身上了,不然我会彻底现了狐狸身的!
我调匀气息怒叱一声,将一股灵力化为无形的箭猛然弹出撞在了那面铜镜上。
铜镜从柳含烟的手中飞出跌落在了一旁的青石上,顿时上面出现了一道裂痕,与此同时,我心中的那种束缚感一下子消失了,眼前也瞬间清明起来。
“夫君,夫君,你看清楚了吗?她是妖,是妖啊!”柳含烟眼中闪着狂喜的光芒,她扯掉殷泽身上的定身符晃着殷泽的胳膊道。
“你住嘴!”殷泽怒喝一声一把推开柳含烟,他眼中带着无比震惊的神色望向我:“小伶,难道你真的是妖......”
“阿泽,”我心中难过又带着一丝期望,讷讷地唤着殷泽的名字上前一步朝他伸出手,“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还记得在禹都城郊外避雨时遇到的那只小狗么?那就是我,我其实是一只九尾白狐……”
面对我伸过来的手,殷泽习惯性地刚想伸手握住,可却迟疑了一下又慢慢缩了回去,他望着我,眼角赤红,面上闪过一丝挣扎和痛楚,终究是摇摇头闭上了眼。
我伸向前方的手缓缓滑了下来,心却在那一刻尖锐地疼痛起来,“好,我知道了,”我轻轻地说了句。
我想朝殷泽微笑,可却怎样也无法扯动自己僵住的嘴角,“阿泽,我走了,你自己要保重。”说完,我不敢再回头看一眼殷泽一个纵身便跃出了殷府的高墙。
从殷府出来后,我一时间不知道去哪里,独自一人缓缓地在大街上游荡着,没有方向,没有目的。脸上滑过一片冰凉的水渍,用手沾了放在嘴里尝一下,又咸又涩。胸膛中似乎有一只手在使劲地挤压的我的心脏,让我喘不过气来,我难受地捂着心口缓缓蹲了下去。
见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满脸泪痕地蹲在路边,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经过我时无不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
我不想总被人盯着看,便咬牙起身,可我能到哪里去呢?难道就此回了娘娘山么?可若是我回去了,娘必定是不会再让我出山了,从此在山中专心修炼,历劫飞升。
可若是想成了仙便要斩断过往情缘,要我忘记殷泽从此不再见他,我做得到么?
不,我不想回去。我踟蹰许久,心想,如今只有去投奔竹子了。
我一路走到了紫霞观门口,敲敲门,仍是那个小道士出来,他一见我便说:“又来找竹道长啊,他这几日都没回来过。”
我叹了口气,左右我也没地方可去,便在这里等着吧。道观门口时有香客来往,我便在不远处找了个还算干净的石阶坐下等竹子。
我双手抱着蜷曲的双腿呆呆地坐在石阶上,眼前闪现的全是以往与殷泽相处的画面,鼻尖不由酸酸地,两行眼泪便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娘说过,情爱二字让人甘之如饴,可为什么我心里却这般苦涩?悬在心中咽不下又吐不出,直堵得我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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