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人之心

今夜的月色分外皎洁，淡淡的清辉柔柔地如流水一般倾泻在地上，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听得远处响过了二更的梆子声，我睁开眼望了望莺儿的方向，只见她微张着嘴鼻翼一歙一合睡得正香，我又侧耳听了听门外，院中静得很，偶尔听得一两声虫鸣蛙叫。我悄悄起身下床，蹑手蹑脚地打开门然后一下子跃到了屋顶上。

下山之前娘一再叮嘱我，即便到了凡间也切莫贪玩要勤加修炼，这样天劫来时才有可能躲过。须知吐纳之术的要旨是吸收日月精华，可我总不能青天白日的端坐在柳府的房顶对日吐纳吧，只能趁夜深人静之时偷偷修炼。今夜月色正好，正适合修习吐纳之术。茫茫夜空中，银汉低垂，北斗七星在空中闪烁星辉。我对月拜了三拜然后面对北方盘膝坐下闭目静心，双手结法印自然放于双膝之上行吐纳之功。

我曾抱怨吐纳修炼太过辛苦缓慢。娘跟我说，妖类通过吸收日月精华修炼虽来的缓慢，可却是一步步打下基础，若没做什么坏事恶事，在天劫来时十有八九都能渡过。有急于速成而吸食凡人精气的精怪，虽比别人在时间上要短许多，可毕竟不是自己潜心修练来的，不能真正和自己合二为一，基础不牢，心魔太重，极少能躲过天劫，终究会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我是相当怕死的，于是便不再抱怨遵循娘的话老老实实地修炼吐纳之术。

眼见得月影西移三更鼓响后，我缓缓吐气睁开了双眼，起身活动了下感觉白日里有些酸胀的四肢此时已轻松许多。我正准备跳下屋檐回屋去休息时，忽然听得墙角那边传来轻微的响动，我忙伏下身贴在屋瓦上向墙角处望去。要知道柳府后院住的都是女眷，后院和前院只见有一道拱门相连，白日门开着可到了夜里为了避嫌这道门都是锁上的。

只见在夜色的掩映下一个黑影从墙头翻了进来，然后贴着墙根蹑手蹑脚地向后院这边走来。难道是小偷？不对，看那人样子似乎对柳府很熟悉，他不是左顾右看四下查探而是直接朝着后院柳含香的住处奔来。

我看了那人片刻认出他来：原来是何长复！何长复与柳含香是表兄妹，他们关系一向不错，他时常到后院里来，看他的样子今夜也是来找柳含香的。可有什么话不能白日里说，非得大半夜翻墙进来？这其中定有古怪!

我无声无息地从房顶跳下来悄悄跟在何长复身后想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只见何长复到了柳含香门前，左右望望后抬手轻轻地敲了两下门。屋内地灯亮了起来，接着门开了，柳含香从门内探出头来，对何长复小声抱怨道：“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我这不是怕被人发现么。”何长复侧身挤进门去，门倏然又关上了。

我绕到屋后，将身子隐在窗后的一片矮竹丛中想听听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只听得屋内柳含香不满地说：“表哥，你到底有没有想到什么办法？”

何长复道：“表妹你别急，这事需从长计议。”

“哼！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你和娘就会这样说！再不想不想办法，殷公子就要和那个丑八怪成亲了！”

“表妹，那个殷公子到底哪里好，你怎么就非他不可呢？这天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一抓一大把，我就不信没有比他好的了。”何长复对殷公子嗤之以鼻。

“不许你说殷公子的坏话!”柳含香的嗓门陡然高了起来，“他貌比潘安、丰神俊朗，试问这京城中谁能比得上他！我就是喜欢他又怎样！柳含烟那个丑八怪怎么配得上殷公子!我定不会让她嫁到殷家的......”

“嘘嘘，表妹你小点声！可别让人听到了！”何长复急忙打断柳含香，“好好好，殷公子最好成了吧！你简直是被他迷的神魂颠倒了。”何长复啧啧几声。

“哼，你知道就好，”柳含香不满地道，“再说柳含烟若是嫁到殷府，以爹爹的偏心，他定会给她极为丰厚的嫁妆，那留给我们的自然就少了许多。娘一心想让你过继到名下，可今日你也听到了，爹爹心里根本没这个想法。如此一来，你成婚后便要搬离柳府了。你要是再不抓紧便没机会了。”

“这个，要不要我们再找姑母商量商量......”何长复犹豫着。

“娘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苏姨娘和梅姨娘的肚子上，她哪还顾得上这个。再说，她本来也不同意我破坏这桩婚事，她虽舍不得给柳含烟那么多嫁妆可她也巴不得柳含烟嫁出去省得整日里见到她心烦。但，我偏不让柳含烟嫁给殷公子，也决不允许属于我的东西被别人给分走！”柳含烟冷冷地说道，“你娶了柳含烟，我嫁了殷公子，到爹爹百年之后这府中还不都是你我二人掌控！我知道你平素风流惯了，柳含烟那种容貌入不了你的眼，可以后柳府到了你我二人的手里，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应有尽有？这两相得利之事，你还犹豫什么!”

何长复被说动了，“行，表妹你说怎么做，表兄都听你的！”

柳含香咯咯一笑，“这才对嘛。你听我说，我有一个计划，过几日便是七夕节了，我已约了秦小姐去秦府府中举行乞巧仪式。到时你就这样这样做......”

听着屋内两人的谋划，我不禁后背冷汗涔涔，娘一直说人心叵测，说妖类凶恶是明眼可见的，可人心险恶却是难以捉摸的，面上笑嘻嘻背后捅刀子的事情是凡人最擅长的，这话果不其然。柳含烟对柳含香处处忍让包容，可她这个妹妹狠毒得要毁了自己的亲姐姐。人心啊真是可怕至极!

我匆匆地跑回屋也顾不得睡觉上前把莺儿给摇醒了：“莺儿姐姐，你快起来！我有事跟你说！”

莺儿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望望外面的天色又躺下了：“小伶，有什么事明早再说吧，我好困。”

“哎呀，莺儿姐姐不要睡了！”我爬上床，趴在莺儿耳边说：“我方才去小解，看见何长复从墙上翻了进来，我一路跟着他到了二小姐的房里，偷听到他们商量着要害小姐！”

“什么？！”莺儿骨碌一下子翻身坐起，“你没听错吧？”

“我听得真真切切！”

莺儿杏眼圆睁咬牙骂道：“这些该死的，怎么就见不得别人好呢！不成，我可得去提醒小姐，让她七夕那天不要跟二小姐出去，”说着她就准备起床穿衣。

我忙拉住她，“莺儿姐姐，你还是别去告诉小姐了，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告诉她她也未必相信，在她眼中，哪有什么坏人呢！”

莺儿闻言抱着被子叹气，“唉，说的也是，可该怎么办呢？”

“二小姐还没跟小姐说去秦府乞巧的事情，不如我们明日抢在前头找个由头在七夕那天把小姐哄出去不就成了？”我出着主意，“我们就跟小姐说，听说娘娘庙那里有有一棵庇佑姻缘的神树，到那里许愿极为灵验，七夕那天我们一起去那里为小姐许愿。”

莺儿眼睛一亮；“还是你聪明，小姐目前最在意的便是殷公子了，若说是为了许愿，她定然会去的。”

第二日一早，我和莺儿便跑到柳含烟面前告诉她姻缘树的事情，柳含烟一听果然十分心动，她羞羞答答地同意了七夕跟我们一起去娘娘庙许愿。

我和莺儿彼此心领神会地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开始帮柳含烟梳妆。正在这时，柳含香推门走了进来，她一改往日的傲慢进门就对柳含烟亲热地道：“长姐，早啊！”

柳含烟忙站起身来上前迎道:“二妹妹怎么这么早到我这里来？”

柳含香上前拉着柳含烟的手：“怎么，姐姐这是不欢迎我来？我们姐妹竟如此生分了么？”说着作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

“二妹妹来我自然是高兴的，快坐下，莺儿去泡茶来。”柳含烟拉着柳含香的手坐了下来。

柳含香打量了屋内一眼目光落在柳含烟头上，她有些酸溜溜地道：“爹爹也真是偏心了，瞧瞧，这只镶点翠蝴蝶簪我可是见都没见过，给我的都是些寻常的玩意儿。”

柳含烟的头上带了一只镶珍珠的点翠蝴蝶簪，那簪子的造型分外别致；簪头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含苞待放的木兰花形状，花上面落着一只点翠的赤金蝴蝶，蝴蝶的两条触须以米粒般细小的珍珠串成，蝴蝶的正中镶着一颗拇指般大小的金色珍珠。拇指般大小的珍珠已是极为难寻了，更难得的是那珍珠竟是金色的，凑近了看莹润饱满光华流转。这样的一根簪子定然价格不菲，难怪柳含香会抱怨了。柳含烟听柳含香如此说，便忙从头上摘下那根簪子递给柳含香，“既然二妹妹喜欢，便拿去吧。”

柳含香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之色，她随即掩饰好自己的神色咯咯地笑着将簪子推了回去，“我可不是来跟姐姐抢簪子的，我是有事来告诉姐姐的。七夕那日，左都御史家的秦小姐在府中举办乞巧活动，邀我过去，我便跟她说了要带你一起到秦府。”

柳含烟看了我和莺儿一眼，有些犹豫：“二妹妹，你知道我一向不太喜欢凑热闹的，且七夕那日我打算去庙里上香祈福，秦府我就不去了,你替我向秦小姐说声抱歉......”

“姐姐真是太扫兴了！妹妹难得邀请你一回，你竟拒绝了！”柳含香生气地望着柳含烟，眼圈竟然也红了。

莺儿扯扯我的衣角，对我翻了翻白眼咕哝道：“真会装！不去戏台上演戏简直是可惜了!”

柳含烟见柳含香生气，忙拉着她的手道:“妹妹，你别生气，你也知道我与秦小姐并不相熟，若是去了怕大家局促会坏了你们的兴致......”

“不会的，不会的，秦小姐一向喜欢结交新朋友的。况且，”柳含香凑到柳含烟耳边，“秦小姐与孙小姐交好，孙小姐又认识殷府的大小姐，我已经托了孙小姐将殷小姐请了来，也跟殷小姐说了你会去参加乞巧。毕竟你就要嫁进殷府了与殷小姐是姑嫂关系，你若不去，万一给殷小姐留下不好的印象就糟了。”

果然，听了柳含香的话，柳含香心动了，她微红了脸看了我和莺儿一眼对柳含香道：“多谢二妹，那七夕我便与你一起去秦府吧。”

“好，那我们就说定了！”柳含香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地离开了。

待柳含香一走，我和莺儿一左一右拉着柳含烟的手道：“小姐，你不是答应了同我们一起去娘娘庙的么，怎么又答应了二小姐了？”

柳含烟颇为歉意地对我们说：“娘娘庙改日再去也可以，但七夕那日殷小姐也去，我想给她留一个好印象，”她红了脸软声道，“且我、我想从殷小姐那里了解更多关于殷公子的事情......”

晚上回房后，我见莺儿愁眉不展，便安慰她道：“莺儿姐姐你别发愁了，七夕那日，不管小姐走到哪里我们都与她寸步不离，这样即使二小姐他们要下手也没机会。”

莺儿苦着脸点点头，“只能这样了，我们一定要处处留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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