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缘浅

青娘站在床边痴痴地望着冬郎睡去的面容，恋恋不舍的摸着他的脸庞，过了许久，才转身走出了房间。刚掩上房门，青娘原本悲凄的脸色顿时一变:“你们看了这么久，还不出来！”

我和竹子闻言从暗处走了出来。

青娘看着我们冷笑:“你们真是好本事，竟然找到我家来了！我与你们本是井水不犯河水既如此咄咄相逼就别怪我了！”说完她顿时身形暴涨，一条巨大的蛇尾从她的衣裙下伸了出来，她遥遥立在半空中，粗壮的长尾带着凌厉的风声向我们扫来。

竹子不慌不忙地抽出剑对我道：“你且先到一边去。”说着手腕一翻剑光乍起，一把青钢剑顿时幻化成无数的剑影向着青娘刺去。

青娘的头顿时变成了笆斗大小的蛇头，蛇嘴大张喷出了一股猛烈的腥风，那股风似一只无形的铁爪将那无数的剑影一寸一寸的化成齑粉，只剩一柄青剑浮在半空与那股狂风对峙着。

竹子见状双手捏诀然后右掌缓缓前推，口中喝道：“去！”那柄青剑猛然间一声铮鸣，飞速地旋转起来，然后带着破空之声从巨大的蛇嘴中钻了进去破蛇背而出。

青娘顿时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长长的蛇身在空中翻腾了几下后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不、不要伤她......求求你们、不要伤害她......”这时一阵虚弱的哀求声从屋内传了出来，接着“咕咚”一声闷响。原来是冬郎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他从窗户的破洞中见我们伤了青娘，一急之下竟从床上滚了下来。他想站起，可却浑身无力，只能拖着身子一步步地爬到门边，他趴在门边急促的喘息着，原本青灰的脸色更加的灰败不堪了，他无力地朝青娘伸出手：“青娘、青娘，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话没说完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而后竟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冬郎~”倒在地上的青娘凄凉地喊着，她努力地想恢复人形，可终究是被竹子重伤只能恢复成半截人身的样貌。她吃力地摆动蛇尾朝冬郎游去，两人就这样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眼含热泪手拉着手。

竹子见状收回了剑，站在一旁默默地望着他们。

青娘歉疚地望着冬郎，脸上满是悲凉之色:“冬郎，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并非人类......”

冬郎怜惜地看着她，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傻瓜，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身上总有一种淡淡的腥味，即使你一天洗几次澡这种味道还是难以除去。你怕我知道，便到集市上杀鱼卖鱼，故意用鱼腥来掩盖身上的味道，可同床共枕这久我还是分辨的出来的。”

“那你不怕她么？”我听得冬郎这样说便嘴快地问道。

“怕？呵呵......”冬郎苦笑了几声，“有什么好怕的呢？相比而言，人心难道不是比妖还可怕么？爹娘刚死，兄嫂就提出分家，他们霸占了全部的家产只分给我两间破草房和三亩薄地。爹娘在世时，我也是锦衣玉食的少爷，每日里便是在书房读书，从不曾为生计奔波劳心。他们这样对我，分明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幸好，我遇见了青娘，她每日里辛苦卖鱼供我读书，我本来能在乡试中一举夺魁，可却被人替换了考卷自己名落孙山......这样的世道，这样的人心！纵使青娘是妖又如何，她没有害过一个人！她时常给巷口瞎眼的婆婆送饭，救了隔壁落水的孩童，邻里街坊哪一个不对她交口称赞......”

“可她害了你！”竹子沉声道，“她是修炼成精的蛇妖，虽化成了人形却未脱去身上的妖毒之气，若长时间与男子......”竹子的脸不由红了红，继续说道“妖毒便会侵蚀你的身体，让你日渐枯槁药石无医。”竹子又转头对青娘喝到，“这个道理你应该知道，为何不早日离开他，让他落得今日的下场？！”

“我舍不得他。”青娘泪流满面，“那时，我刚刚能化成人形，便从洞里偷偷溜出来玩耍。一日，我正挂在树上看一群前来踏青的少年们玩投壶，不防一只兀鹰向我俯冲下来。眼见得我就要命丧鹰爪，这时，一个少年跑了过来拿石头将兀鹰赶走了。他轻轻地将我托起放进草丛里，笑着对我说‘小青蛇，快走吧，当心兀鹰再回来了’。那少年笑的是那样的明朗灿然，仿佛一缕春风吹进了我心里。从那时起，我便深深地迷上了那个笑容，我经常偷偷地跑到他附近，躲在树上看他读书写字吟诗作画，他开心我也开心，他难过我也跟着难过。他一年一年的长大，长成了我心目中的那般清风明月的模样。我知道自己只是一条蛇，人妖殊途，我便是这样远远的看着他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是后来，他被兄嫂赶出了家门，大雨滂沱中他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走着，泪水混着雨水一齐从脸上落了下来，他昏倒在雨中......我心疼极了，便再也顾不得什么人妖之别出现在他面前......”青娘挣扎着爬了过来，匍匐在竹子和我的脚下，哀哀恳求道，“道长，我知道你法力高深，求你救救冬郎吧！只要能救冬郎，您便是杀了我我也心甘情愿!”说完，便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磕起头来，不一会额上便渗出了斑斑鲜血。

“道长，道长，我不要你救，只求你能放青娘一条生路，我死而无怨！”冬郎在门内也悲声乞求着。

我最见不得这样凄凄惨惨的场面，便转头可怜巴巴地望向竹子：“竹子，你看他们这样可怜，我们就帮帮他们吧。”

竹子没有答话，他眉头皱起，目光在冬郎和青娘身上逡巡着，看得出他内心极为纠结。我晓得像他们修道之人从小被灌输的思想便是妖精鬼怪都是凶恶残忍之流，奉行的是“除妖务尽，遇鬼皆灭”的宗旨。一个人的信念便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动力，竹子坚守着这个宗旨这么久，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似乎也并不全对，他心里定会纠缠成了一团乱麻。

竹子内心天人交战了许久终是默认的点了下头。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青娘欣喜万分，她忙给竹子磕头。

“你先不要谢我，”竹子淡淡说道，“你也知道他沉疴已久，药石无医了，若要救他，除非......将你的内丹给他吞下，可这样一来，你便会丧失修为打回原形......”

“不要，不要！青娘，我宁愿死不要你这样！”冬郎听得如此，声嘶力竭地摇着头。

青娘回望了他一眼，脸上浮起一个极美的笑容，“冬郎，你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病就好了。”说着她伸手朝冬郎的脸上一拂，冬郎便闭上眼睛昏了过去。青娘带着一丝悲凉的笑恋恋不舍的摸着冬郎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似是要把他的样子深深地刻在心里，最后她在冬郎的唇上深深吻了一下，然后决然地对竹子说：“就拜托道长了！小妖还要劳烦道长一件事......待冬郎病好后还请道长抹去他这三年的记忆，我不想他以后郁郁寡欢活在思念当中，我希望他能娶妻生子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

竹子点了点头。

青娘闭目盘坐在地上，她双手结印于胸前，渐渐地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豆大的汗珠从她额上滚落下来，一声闷哼后，只见一颗乌莹莹圆润润的珠子从她口中吐了出来，这便是她五百多年的精气凝结而成的元丹，珠子吐出后，青娘瘫倒在地倏然缩成了一条只有竹竿粗细的青蛇。

青娘的元丹带有妖毒不能直接给冬郎服下，只见竹子一手托丹一手掏出一张符咒贴于丹上，然后口中默念咒法，只见那元丹被一层莹亮的白光所笼，渐渐的上面缓缓的逸出一丝丝黑气，片刻过后，那可元丹已是如珍珠般白净了。竹子运力将元丹慢慢注入了冬郎的体内，元丹入体，只过了片刻的时间冬郎的脸色便褪去了灰沉沉的死气，两颊虽还是消瘦却已有了血色，微弱的呼吸也变得舒畅有力起来。随后，竹子的手缓缓的从冬郎的头上拂过，只见冬郎昏迷中紧皱的眉头渐渐地松了开来。

我蹲在地上可怜又可惜地望着蜷缩成一团的小青蛇：“青娘，你失了元丹，以后要去哪里呢？”

青娘用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声音道：“我会回到深山里继续修炼等待机缘，或许一百年又或许一千年，若是投胎后哪怕走遍天涯海角我要找到冬郎，那时我们定会开心的在一起......”

唉！娘总是说我修炼不够努力，我若是有青娘这份执着是不是也会很快就飞升了？被青娘的执着所触动，我轻轻地在小青蛇的身上点了一下，一丝灵力从我的指端注入了它的体内，小青蛇身上原本大大小小的伤飞快地愈合着，它感激地对我和竹子点了点头，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缓缓地游进了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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