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妖青娘

一盏茶后，我和竹子站在了回春堂外。回春堂挺大也挺气派的，粗梁高柱，宽门大窗，整栋房屋仿佛有了年月似的，那些木头厚重中泛着乌油油的光看起来古朴又典雅。店门前迎风招展着一面巨大的幌子，上面绣有斗大的一个“药”字。店内正朝门口的方向是一个长长的柜台，柜台上放着几个药杵和一把算盘。柜台后面是一整面墙的柜子，柜子上有许多个小抽屉上面标着一个个药名。左边的墙上挂着一副华佗行医图，右边墙上挂着“济世悬壶”几个大字，堂前粗大的梁柱上挂着几个匾额，上面写着“货真价实诚信无欺”、“治病救人妙手回春”等。

我见回春堂的店外左边挂着一个葫芦右边挂着一个木头刻的鱼便好奇地自言自语道：“奇怪，怎么药店外还挂着个葫芦和木头做的鱼呢？难不成这里也捎带着卖菜卖鱼？”

竹子默默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动了动但没出声。过了一会见我还在那里纠结着买几条鱼回去红烧还是清蒸时，终于忍不住了，他凉凉地道：“葫芦，代表‘壶’，有悬壶济世之意；木头刻的鱼是鱼符，因为鱼和‘愈’的音相通，挂上鱼符，就代表希望病人服用自己的药物之后，百病皆愈，无病无灾。另外，你看那鱼符上的鱼眼是睁着的，这表示药铺全天候营业，即便是晚上也有人值夜抓药。”

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不由地冲竹子竖起大拇指:“竹子，你真厉害，懂得这么多。”

竹子对我诚心诚意的赞扬嗤之以鼻：“并非我博学，而是你太无知罢了!”

我对竹子怒目：“谁说我无知的，我可是娘娘山最聪明的狐狸！春天哪里有最嫩的野菜、夏天哪里有最甜的蜂蜜、秋天哪里有最可口的桃子、冬天哪里有最肥的鲈鱼......谁家酿的果子酒最好喝、谁家晒的笋干最鲜美......”

竹子看我滔滔不绝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终于忍不住皱眉打断我：“我只知道人有贪口腹之欲的，没想到兽类竟也有如此好吃的......真不知你口中所说的那个娘娘山有没有被你给吃垮了......”

我顿时炸毛龇牙道：“臭竹子破竹子烂竹子，你才好吃，你才是饭桶！”

竹子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了我一眼，不再搭理我。

我虽生竹子的气，发誓今天不再理他。但见他在回春堂不远处的茶摊坐了下来气定神闲地喝起茶来，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怎么坐下来了？你不到其他几个药铺去瞧一瞧么？”

竹子不紧不慢地倒了杯茶，轻轻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然后小小地啜了一口，方抬起眼睛：“我打听过了，回春堂乃是这禹都城中最大的药铺，药材也是最多最全的，那只妖既要窃取药材必定还会再来的，我们只需守在这里就好。”

我和竹子一连在回春堂的房顶上守了两夜了也没见妖的影子，我打着哈欠悄声对竹子道：“困死我了，今夜再不来我可要回去睡觉了。”

竹子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依旧精神抖擞地关注着四下的动静。不知过了多久，我正迷迷糊糊地趴在那里头一点一点地如鸡啄米，忽然竹子推了我一下小声道:“快起来，来了!”

我一激灵睡意全无，我朝竹子身边爬了爬，小声问：“在哪里？”

竹子用下巴示意东北的方向。我运目力望去，果然远远地有一道黑影破空游弋而来，风中隐约还带着一股子腥气。

“是一条蛇。” 我以口型示意竹子。那条蛇身躯庞大，我估计至少有五百年了。只见它游近回春堂然后倏然化成了一道青光从药房窗户中钻了进去。方才我听到药房内有两个值夜的伙计在说话，这蛇妖进去后定是施了法术，只听两个伙计的声音戛而止然后扑通扑通两声倒在了地上，随后便是一阵轻微翻动抽屉的声音。

我和竹子从房顶跳了下去，竹子飞出了两张符纸分别贴在药房的门窗上，然后提剑对屋内喝到：“大胆蛇妖，不在深山好好修炼竟跑到这人间来作祟！我今日定要收了你！”

我抚额叹气：竹子这套说词就不能换一换么？譬如说“我乃某某天师座下第几代弟子，特奉师命前来降妖”，又譬如“乾坤朗朗日月昭昭，清风剑出无所遁形” ，怎么像老古板背书似的，翻来覆去总是这一句开场白。

屋内的蛇妖听得外面的动静，慌忙又变成一道青光朝着窗户飞来，想要从窗户中逃蹿出去，可刚碰到窗户便发出了一声尖叫，只听得它在屋内咚的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屋内灯光摇曳，窗上渐渐映出了一个庞大的身影来，那个身影上半身是一个女子模样，下半身拖着一条两丈来长水桶粗细的巨大蛇身，那条大蛇将半身高高立起，口中丝丝地吐着信子，焦急地在屋内不停地游走着想找出破绽突围出去。末了，只见它像豁出去一般，甩起巨大的蛇尾朝着窗户狠狠地砸了过来，若是普通的窗户被这一砸定要破碎不堪了，可那窗户被竹子贴了符咒，随着一阵阵猛烈的撞击，一层层金光虽如粼粼水波般像四周漾开来可窗户始终如铜墙铁壁一般。

只听得那蛇精在屋内高声嘶喊：“臭道士，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拦我去路？！”

“你不好好修炼非要在人间生事端，这人间岂是你等妖兽横行的地方？”竹子抱着剑冷声喝道。

屋内的蛇精不断的撞击着门窗发出阵阵咣当声，直撞的墙上的土灰扑簌簌地往下落。大约一炷香过后，屋内没了动静，我正打算趴到窗户上去瞧一瞧它是否死了时，只听得屋内一声尖利的长鸣紧接着一团巨大的青光乍起，随后窗户轰隆一声尘土弥漫，一条完全化为蛇身的大青蛇从坍塌的窗户内跌了出来。显然，方才那团巨大的青光是它在凝聚全身的力气做殊死一搏。

竹子见蛇妖突破了结界，神色一凛，抽出青钢剑便飞身扑了过去。

那条大蛇见状不顾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忙在地上滚了一圈，长长的蛇尾一卷便将院内一棵碗口粗细的小树连根拔了起来，然后蛇尾一甩那小树就直奔竹子的面门而来。竹子见状往侧里斜跨了一大步躲开蛇妖的攻击，而蛇妖趁机腾空飞出了院外，走时竟不顾竹子飞掷而来的宝剑将掉落在地上的几颗灵芝用蛇尾卷走。

“追！”我看得出这蛇妖道行并不是太高深，竹子对付它是绰绰有余的，便在一旁袖手旁观。可见那蛇妖竟拼死逃了，不等竹子招呼便率先跃上墙头追了出去，竹子也召回宝剑紧跟越墙而出。

蛇妖虽受了伤可却逃的很快，转眼便没了踪影。蛇妖方才身上受伤见了血，我抽动着鼻子，闻到空气中有淡淡的蛇血的腥气，我便顺着这股子腥气慢慢向前寻找着。我和竹子在城中转来转去走了许久才找到那蛇妖的落脚之处，想是它为了迷惑我们故意绕了许多路。

我站在河边的一棵歪脖大柳树下望着面前的茅草屋对与我并肩而站的竹子皱眉道：“这蛇妖就住这个地方？它混的也太惨了点吧！”

眼前是用篱笆围成的一个小院，那篱笆也东倒西歪的爬满了狗尾巴花，院北角堆着一捆柴，院西边地上有一个大石板，石板上似是杀鱼用的上面放了一把刀，四周散落着许多鱼鳞，整个院子萦绕着一股子浓重的鱼腥气。除此之外，院子里再没其他东西了。两间低矮的茅草房，一间是卧室一间做厨房，茅草房的墙看起来似乎要倒了一样，上面苫的茅草也东一撮西一块的像生了斑秃一样。一个窄小的窗户，窗户上用破油纸补了一块又一块的，即使这样还是有许多的破洞。

我与竹子悄悄的走进篱笆院，透过窗户上的破洞朝屋内望去。屋内光线极其昏暗，一盏破瓷碗中滴了些灯油插了截棉线作为照亮，那如豆的火苗飘飘忽忽地似下一刻就要熄灭一般。屋内有一张简陋的木桌和两把缺胳膊断腿的椅子，墙角放着一个盛放衣物的木箱。低矮的土炕上铺了一层稻草，稻草上又铺了一床旧的看不出颜色的棉絮，一床破的四角露出棉花的棉被正盖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是一个年轻人，他了无生机地躺在床上，面色青灰，眼窝凹陷，露在外面的那只手枯瘦地如同鸡爪一般，凸出皮肤的一根根血管仿佛一条条干涸的河流一般毫无生气。

难怪蛇妖净偷些名贵药材，原来是给这个人用的。但看床上之人的面色，我对竹子摇了摇头，这个人怕是回天乏术了。

这时，只见人影一闪，一个穿着补丁摞补丁青色布衫的美貌女子端着一碗药走近了床边，她坐在床边将男子扶起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语气格外温柔：“冬郎，起来喝药了。”

那个叫冬郎的男子微微抬起眼皮望了眼碗里的药，声如游丝：“青娘，我的病怕是没救了，你又何必白白浪费银子呢。”

青娘将药喂给冬郎喝了，轻轻给他擦了擦嘴边残余的药汁后又扶着他躺了下去，细心地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边拉着冬郎的手：“不管花多少银子，我一定要将你的病治好。”

冬郎动容地望着青娘，眼中满是怜惜：“跟了我这么个废物，简直是苦了你了！这几年你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买过，原本那样好看的一双手如今满是老茧和裂口......我......” 冬郎说着哽咽了，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凹陷的眼眶中淌了出来。

“冬郎，你别这样说，只要跟你在一起不论什么苦我都能吃。你既觉得亏欠我，就快些养好病，好早日进京赶考，我还等着当状元夫人享福呢！”青娘藏起眉间的一抹哀愁，将自己的脸贴在冬郎的手上笑着说。

“好，好......”冬郎也含泪笑着应道，许是太虚弱了，他说着说着竟慢慢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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