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与永恒

她站在绿色的星球上，

伸手就能触及星星。

她在星球上等太阳升起，等群星安眠。

她穿着皮鞋走进教堂，坐在第三列的长凳上，抬头可以隐约看见天空，那些彩色的玻璃数十年没有变过。教堂的穹顶因此而折射着光芒落在大理石地砖上，她的脖子很快就酸了。

修女穿着规规矩矩站在一旁，依旧是百年不变的那一套修女服，胸口挂着十字架。

“我不想做修女，我想逃离这里。”她把新鲜的山茶花递给修女，“春天来了，花开的很好。”

于是修女对她微笑：“愿主保佑你，小姐。”

“吱吱吱——”蝉的叫声无处不在。

她把鸢尾花捧给神父：“夏天好，我想把这个献给主。”

到了秋天，她再次来到教堂。她带了一片枫叶和一袋烤栗子，她把烤栗子放在膝上，剥开壳，扔进嘴里，腾升的白烟已经可以证明天气变得寒冷。她起身把栗子分给修女和神父。

“主不会生气的，因为栗子真的很好吃。”她将枫叶放在坐过的地方，扯了扯风衣，离开了。

雪花落在她的鼻尖和睫毛，她只好用围巾包住脖子和嘴巴。她举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对着一只松树上的乌鸦拍照。

她被特许在这种时间进教堂，这次她没有坐下，而是再次抬头看向穹顶。可惜怎么样都看不到月亮与星空。

“到处都是雪，但我看到了乌鸦。”她小心翼翼的取出胶卷，因为这很贵。

在世界的尽头，一片荒芜的雾霭中，伫立着一棵古老的参天大树，它就是生命树。

当老树伸懒腰时，枝头那只沉睡百年的小鸟醒了过来， 它就是时间鸟。这一次的醒来，时间鸟又要开始一次艰辛的旅行，他在飞行过程中遇到了狂风，它逆着风咬紧牙关一直向前冲。它一直飞，一直飞，遇到了闪电、轰雷、倾盆而下的暴雨……时间鸟不畏艰辛，还是一直飞，突然一道曙光穿透了厚厚的云层，时间鸟便跟着那道曙光穿越了云层，来到了它夜以继日寻找的钻石山。

时间鸟稍作休息后，便开始用喙琢磨钻石山的表面。直到时间鸟的喙恢复了锋利，它便往归途飞去。时间鸟穿越了滚滚热浪袭击的沙漠，飞越了冰冷的海面，迎接着汹涌澎湃的海浪，飞越了那延绵叠峦的山岗，终于历经艰辛回到了生命树的枝头。

就这样，时间鸟沉沉的睡去了，等待着下一个一百年的到来，继续飞行，继续琢磨钻石山，直到钻石山被磨平了，永恒就过了一秒了。

佐伊拿出怀表，看向指针，发现自己只用了一分钟就讲完了这个故事，这几乎不可能。

“见鬼了。”她摇摇头，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在教堂出言不逊，因为她实在算不上虔诚的信徒。

她抱着那袋面包再次从后门走出教堂，今天是圣诞夜前夕，是她的生日，但是很少有人记得这一天。今天也是最后一天，她已经完成了一年的祷告，风雨无阻的坚持着，现在她的使命要结束了。

佐伊·阿斯兰，她的全名。自她来到世界上已经过了19年了，她是一名混血儿，欧洲人与亚洲人的孩子。

混血儿不被人所喜爱，但至少算不上厌恶，她活的还是很开心的。她寄宿在养父母家中，他们人很好，他们是真的爱她，她能感觉到。

佐伊长的不算丑，只不过她的眉毛有点粗，头发有点多，皮肤有些太过白，幸好眼睛和鼻子还挺好看的，那些亲戚总是夸她的眼睛像棕色的宝石，让人觉得她好像只有这一个优点似的。

如果上帝愿意再多赐给她一些美貌与智慧，她就应该不会在这了。

19年前的圣诞夜前夕，她突然出现在玛莲修女的家门口，就像魔法一样，上面只有一张纸条，写的是很好看的花体字。

“请帮忙照顾她吧，她没有父母。”

纸条翻过来还有几个字：

佐伊·阿斯兰。

很多童话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不是吗？可惜的是佐伊并没有魔法和仙女教母。她真的太过平凡了，走在哪都没人会注意这么一个瘦弱的小女孩。

她跟着玛莲朗读圣经，学习单词和拉丁语，背诵诗歌、练习算术，她用的时间总比别人多，但是她并不苦闷，生活应该快乐一点，不能总是哭着面对。

她很感谢上帝让她活下来，有什么婴儿能在风雪中待一个小时还活着呢？于是，教堂收留的孩子和马莲称呼她为奇迹女孩。

这也是她身上唯一的奇迹了。

6岁时，玛莲问她是否愿意成为修女，和她一样为主奉献一切。佐伊犹豫了，她看着教堂外的风景，看见一只乌鸦落在橡树的枝头，漆黑的眼睛对上了棕色的眼睛。

乌鸦拍拍翅膀飞走了，佐伊拿着图画书跑过去趴在窗边，看着它飞向天空。她转过身，低下头，拒绝了玛莲的请求，为了逃避她受伤的神情跑出了教堂。

小花园里的玫瑰开的正好，她躺在铺着叶子的草坪上，那只乌鸦又来了，落在玫瑰旁。佐伊打开图画书，轻轻的念起那个故事——

永恒和一秒钟，钻石山与时间鸟。

几天后，她被一对夫妇领养了，玛莲修女擦着泪水送她出门，并希望她能再考虑考虑自己的请求，临走前把《圣经》和图画书送给了佐伊。

佐伊羞愧的抬不起头，她偷走了一只玫瑰，一只花园里的玫瑰，红色的，比她的唇红多了，连卡蜜拉的头发都没如此红。

她把那只玫瑰送给了乌鸦，作为一个愿意听她讲故事的好听众的礼物。她在那片小花园等了很久，只有这么一个听众。

就这样，她小声的和玛莲道别，就这样离开了教堂。生活的齿轮好像突然上了发条，一刻也停不下来，不停的往前滚，她就这样18岁了。

1年前，玛莲得了重病，她写信希望佐伊来看自己。那天夜里，佐伊再次拿起那本《时间鸟》朗读，玛莲在佐伊的怀中长眠而去。

“我死后请为我祈祷一年吧，我亲爱的孩子。”

“再给我一分钟吧，玛莲，让我念完这个故事。”

“主要收走我的灵魂了，我感觉的到。”

佐伊做不到像玛莲那样忠诚的信奉上帝，她从养父母那里得到了更好的教育，她不再痴迷上帝。但她爱玛莲，玛莲也是如此的爱她，她答应了这个愿望。

玛莲走了，她叫佐伊不要哭泣。于是她真的没有哭，她亲吻了玛莲的额头，只是拿着《时间鸟》再一次来到花园朗读故事，像童年时一样，但是没有了乌鸦和玫瑰当听众，甚至没有玛莲。

白色的马蹄莲开的正好，清晨，佐伊收起书，回到教堂。

We born to love forever.

我们天生就爱永恒，可惜时间并不停留。

佐伊看向指针走向零点，圣诞夜前夕要结束了，忍不住说了句：

“生日快乐，佐伊·阿斯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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