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楚老头低头抽完最后一口烟，魂体凝聚不少，心下稍稳，边抬头边说道：

“你也别怕——!”

余音死死堵在侯口。楚老头眼睁睁看着两手已经伸进棺材的楚让转过头，一脸无辜。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刚凝聚的魂体再次出现消散的趋势。

真，真是他老了?楚老头良久后，颓丧的摆摆手，生出些许惆怅。

孙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处处需要他。算啦，算啦，他是该安息了。

对楚老头一言不发的突然消失，楚让已经习以为常，鬼嘛，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楚让的手触碰到了孟丫头的脸。

瘆人的冰冷，轻戳下软糯的脸颊，指尖陷下，一颗心直直软成了水。几乎整个人挂在棺材上，忍不住的笑，一双眼里水波摇晃着，泛着粼粼水光，暖的不可思议，压低声音，又轻又乖。

“阿莺，你醒了吗?”

几乎在话音刚落，一簇黑发颤颤巍巍竖起。在楚让惊讶的目光下，摇晃两下，似在回答他先前的问题。继而如蛇一般缠上他的手腕。刺骨阴冷渗入肌理，僵硬的酥麻感从心脏一角升起。

楚让抿唇，想逃离这仿佛被侵犯的荒谬错觉，被黑发缠绕的手轻挣了下，没挣开。再度看向女孩，面容宁静，依旧在沉睡中。

睫毛轻颤，掩下一片阴影，略过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丝失望，轻轻松口气。

忽而一簇阳光自东边起，光亮愈大，迎着光明和炽热渐渐向西边移动。

此时，雾气尽散。楚让能清楚看到稍远处几个人影，听到店门上开的声音。

不行，得尽快把棺材拖进店里,楚让尝试去拖动棺木。

“呃嗯——!”

双臂简直使出了吃奶的劲，棺底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呲呲声，脚抵着地面，借摩擦力身体往前倾，咬紧牙关，竭力往前推。

一番努力下来，棺材成功移动1㎝。

楚让咸鱼般趴在棺材上轻喘气，白皙的小奶膘随之起起伏伏。男孩子的脸上覆上一层薄红。呼出的气，氤氲着烫人的水汽，湿了眼角，起初的清冷感不复存在。

黑发突动，一寸寸缠上楚让的胳膊，密不透风。

“阿莺?”楚让不解，甩甩手。黑发巍然不动，眼前似起一阵风，一个晃眼间，不可抗的力量猛的将人向后拽，楚让回头。

一瞬心脏骤停——阿莺在他身后。

少年人清亮双眸掺上几分湿蒙，轻扬着嘴角，一只手无意识的攥紧衣角，带着几丝紧张与慌乱，一动不动看着女孩。

失去厉鬼的囚牢开始虚无。

良久，女孩立于原地双眸却仍旧紧闭，丝毫没有醒来的征兆。楚让不觉失望，因为黑发已经退去，回归本体。

他抬起脚迈出一步，至阿莺身前，垂眸，牵起阿莺置于身侧的手，笑了几声，眼尾勾起，一派满足之意。

然后，他牵着阿莺进屋。

夜色已落。

“咚咚咚。”

在厨房忙活的女人抽不开身，赶忙朝屋里喊：

“小龙，去开门。”

“好。”屋内的小男孩应了声，放下笔，跑着去开门。

门锁“咔”的落下，沉重的铁门缓慢拉开。一瞧见那张笑嘻嘻的脸，小龙猛的拍上门，弯腰去捡刚刚掉落的锁。

“谁啊？”女人听到声响，从厨房里探出身问。

“没——”

“是我啊，李婶，我，楚让。”

不等小龙回话，门外响起清亮的男声。

楚让!李婶一惊，赶忙脱下围裙，快速在盆里净了遍手。“楚让，哎呦，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等等啊。”一边说，一边走过去，瞪眼满脸不情愿的儿子，转而满面笑容的开门。

门外却不只有楚让一人，还有一个红衣长发的姑娘。

夜幕下，虽有昏黄灯光，白瓷一般的脸，形似鬼魅，独独站在那阴寒之气阵阵。

李婶不由多看两眼，脸上虽笑，心里不免狐疑，连看楚让的眼神也不如之前热络。

“进来吧。”

等几人落了座，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女孩靠在楚让肩头，长发系成一束，置于胸前，双眼合着，看上去十分乖巧，那股阴冷终是消散几分。

李婶按耐不住，问楚让：“这是?”

楚让握紧阿莺的手，温柔眼底尽是笑意，他唇角微弯：

“我爱人。”

爱人。李婶看着楚让，突然惊觉的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看透过这个青年，不着痕迹拉近与儿子的距离。小龙敏感捕捉到母亲的意图，聪明的不出声，低下头遮掩敌视的目光。

而李婶面露警惕。

“她是鬼。”

“李婶，人人鬼鬼，你不是已经见过很多了吗？”

话中的无谓几乎摆在了台面上。像是明白楚让要说什么，李婶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抱紧身体僵硬冰冷的儿子，用双手紧紧捂住他的耳朵。

果然。

“你怀里这个，半人半鬼的怪物，与真正的鬼又有何异?”

她就知道，楚让怎么可能真的是一无所知。原来，十年之约已然临近吗。

抬头看向楚让：

青年正低头把玩少女纤细苍白的手指，不停变换十指相扣的姿势，耳尖是滴血的红。

嗓子霎时有些哑，轻咳两声。

“你既然知道，怎么敢步我的后途?”

一时无语。

楚让看着对方苍老枯哑的面容，浑浊无波的双眼，心下难免唏嘘。这人哪有一点和楚老头口中惊才绝艳的鬼衣相似。

李婶，名李青华，。是当年一辈中极具天赋的一位司渡。后来，却成了每一位司渡口中的禁忌。

少年慕艾。李青华和她的契鬼“衣”相恋，并且生下了一个半人半鬼的孩子。

当时的司渡分为两派，南派，北派。

南派以楚老头为首，多是已消亡的古传承者。可即使传承古老架不住没人引路，是野根子。

北派以季寒食为首，因有完整的传承体系，自翊“正路”。

南派想保人，北派要除变数。战争持续整整五天，南派败亡，“衣”魂飞魄散，李青华母子则由楚老头出面保下，并与北派立下十年之约。

楚让心里再可惜，面上也要保持高大上的神秘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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