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云朗风清的好日子。窝在山脚下的小镇清晨时笼着蒙蒙薄雾,远远瞧去犹如梦中景象,朦胧模糊。光色透过半扇,地上仍是寒凉。
鸡犬狗吠,尔来我往,平静中添上一丝喧闹。大概是小镇的“商业街”,零星几户开了门却不做生意,忙碌着其他。
最不起眼的是一家小店面,隐在拐角阴暗处,门前萧凉,枯叶不知从何处来落了一地。在微风中作响,枯哑,簌簌。小店是木质二楼,一楼开店,二楼仅一扇窗,望不到里。但行人大抵不愿从这路过,多是绕开。
毕竟为死人开的店,活人又去凑什么热闹。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静谧的清晨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
半响,方见一青年只着一身白色的丝绸睡衣,头发蓬松凌乱,惺忪着眼,打着哈切从楼上下来,棉质拖鞋在木板上蹭蹭作响。
慢吞吞晃到门口,手刚握上门把手,敲门声突然静下,只余下死寂。耳边清晰的回荡着他一人轻微的呼吸声。
青年停滞一瞬,抬眸,似想透过门缝看清外面的东西。
“嘭!嘭!嘭!
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又急又猛,木质门板出现细小的裂缝,越扩越大眼看就要碎成渣滓——青年拉开了门。
门外无人,只有一具上好的棺材。
青年站在原地,四顾。
街道一如既往的平静,寻常到让他以为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可,棺材仍在。
目光移到棺材上,一阵轻风过,有什么从棺材板上吹落。青年弯腰拾起,等看清上面的字,眼底渐变沉郁。
是一张寄件单。
[青山镇河纺街444号棺材铺楚先生收
物品:###
寄件人:临海市宜山公墓44号徐良】
宜山公墓,一只鬼,鬼给他寄的东西。楚让随手将单子揉成团塞进裤兜,再次看向棺材,眼睛一眯。
如果他没看错,这棺材用的是金镶玉。又耸耸鼻子,捕捉到空气中的一丝媚香,还是在向晴花汁液中浸泡了至少百年的金镶玉。
楚让默默咽下口水,心脏在疯狂跳动,危险的想法一次又一次在脑海中升起。
看棺材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座金山。
金镶玉啊,那可是金镶玉。
等回过神,手已然摸上棺材,光滑的触感和散发着的金钱的味道。
楚让忍不住傻笑,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
发财了,嘿嘿,我发财了。
“楚让!你个小兔崽子!快给老子松开啊啊啊!”
楚让一吓,手下意识松开。下一秒就被移到棺材几米开外,从心的看眼明显处于暴怒状态的老头子,立马举手投降,下跪。
“我错了。”
楚老头鸟都不鸟他,心疼的看着四散的黑气。
心里一遍又一遍默念:独苗苗独苗苗,这是老楚家的独苗苗。香火,香火,香火。
啊啊啊!!!
楚让小心小心极其小心的小声逼逼了一句:
“金镶玉。
楚老头立马一个脑壳嘣过去,没好气道:
“金镶玉能有你命重要?”
那倒是没有。楚让不说话了,可金镶玉着实诱人,心里暗戳戳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等把棺材里的东西解决掉,转手一卖拿到钱,他立马找人把楚老头坟上的碑砸开,再买一具上好的棺材盒把楚老头装里面,这样他们爷孙俩就能浪遍整个世界,逍遥自在。
一看楚让的样,楚老头就知道这小鬼肯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想着让他买个教训,以后做事能谨慎点,背起手。
“起来。”
楚让乖乖站好。
“你把那棺材抬上车,扔到海里去。”
“啊?”楚让一脸不敢置信,金镶玉哎,价值连城连城连城,就这么扔了?
楚老头一脚踹过去,楚让一闪。
“啊什么啊,快去!”
“哦。”
楚让委委屈屈的跑过去,背身那刻,脚踝上凭空出现一个红色脚环。
楚老头暗暗叹口气。
这可是他花了大代价从一只百年鬼母那抢来的,据说是一个古国公主的随身品,有佛性,可挡一切污秽。
况且金镶玉本身具有镇鬼奇效,何况还浸染了向晴花汁液。普通小鬼一触向晴花,可是立马被折磨的魂飞魄散。
就是他老眼昏花,不知这棺材是几十年还是几百年。
不开棺盖的话,应该没事吧。
楚老天想着抬眼看去,就这一眼,心脏乍停。哦不,他心脏早就烂了。
但即使这样,棺材盖也不能重新盖上。
媚香浓郁,死亡的预兆。
“臭小子!你又干了什么?!!!”
楚让也很想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简直欲哭无泪。
他一眼都不敢看棺材里的东西,低着头。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哈利路亚,不管是谁,救救他吧。
就在楚让默默祈祷的时候,肩膀被猛的一拍,吓得浑身一哆嗦,耳边传来楚老天故作平淡的声音:
“行了,抬头。”
算了!要是真被缠上,横竖都是一个死,还不如抬呢。楚让视死如归般抬起头,棺材里的景象却让他不由自主的瞪大眼睛,身体往前倾去。
棺材里是个美人一个难以言喻的美人。大红的嫁衣,贵气,十分贵气。除却过于苍白的脸色平掺一丝诡谲,就像睡着了一样。
默然无语。
楚老头手抖着给自己点上烟,烟只有火星。
瞧着自家孙子一脸无知的样子,呵呵一笑。楚让侧头一看,楚老头竟然一脸慈祥,浑身一颤,悄然往后退却两步,双手护在胸前。
“你想干什么?”
楚老头用烟枪杆敲敲棺木,问他:
“你就没觉得有点熟悉?”
楚让一边盯着楚老头,一边凑近用余光瞧去。这眉眼,这脸,这唇,好像还真有点熟悉。正在楚让冥思苦想之际,身后幽幽飘来五个字:
“孟家小丫头。”
顿时一个激灵,再看,可不是嘛,这不就是那小丫头的放大版,还是等比例放大。
楚让慢慢转身,哭丧着一张脸。
“我完了。”
你可不就完了吗。当年我就和你说过这孟家是断子绝孙的命,谁知道你转头就给忘了。楚老头抽了口烟,心中惆怅。要眼前这个不是他亲亲的大孙子,他能笑出来。
但是,不管心里想的如何,嘴上多少要嘲讽两句:
“叫你小子贪念美色。好嘛,这次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楚让抱头自闭。
那时尚小,孟家小丫头与他同龄,但和他却是两个极端。要说他是人见人嫌那孟家小丫头就是花见花开,连村里的狗都喜欢她。可偏偏人见人爱的小丫头只爱粘着他一人。
日子一久,两人关系愈发亲近。所以在孟丫头说想嫁给他时,好吧,他确实被可爱所迷惑,像模像样跟人拜了天地,喝了合欢酒。
结果第二天就听说孟丫头死了。
他那时实打实的伤心许久,却没想到,竟会以这种方式再次相见。
意料之中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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