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酒。
这是南烛第七次看见他喝得如此绝烈。
她曾听哥哥描述那些酒馆里的酒客,都是两面猩红,络腮胡上爬满了令人作呕的甜涩,硕大的酒坛滚得满地都是,他们蔑视地把脚架在长椅上划拳。
而眼前这个人,却是独自喝着闷酒与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没有明晃的油灯光,也没有喧闹的行酒令,他只有既望之日浑实而又稀薄的月光。
面前一坛竹青色瓷罐酒,以及一只精致的白色阔口小盏。
他用修长的手指迷迷糊糊的敲着酒坛,把酒晃进酒盏,一饮而尽。
他的嘴角没有沾上一滴渗出来的酒,似乎他是猛的把酒灌进喉咙,酒甚至没有碰到舌苔。
他没有皱眉,亦没有笑。
他好像是醉了,但他脸上丝毫也没有暧昧的酡红,在月光下却显得如此苍白和消瘦。
他的眼眸里透着深不见底的清醒与疼痛,就像杯中的酒,酒精已经完全融入水里,散发出捉不到的醇香,可却是怎么也拔不出来。
令南烛最在意的,是他面前那幅装裱精致的画,画上是一条锦鲤,天南穴上有一抹似火的赤红,像午夜里的曼珠沙华般诡异与惊艳,鳃后确实如昆仑王般光滑的橘色,一直渐晕到肚白;尾巴似流苏般流顺,如及笄女子的青丝。
这类鲤并不罕见,但是,令南烛诧异的是,它居然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除了自己左眼角还有一记赫彤斑。
那鲤显然不是自己,南烛常常望着这条鲤出神,好像自己就在那幅画中游戈一样。
画上的鲤双目炯炯有神,对视的时候,南烛觉得自己的魂魄好像被烧灼一样,但她还是忍不住凝视。
它究竟是谁呢?南烛不敢问,因为她不敢出现在他面前。
她看见他恍恍惚惚的拾起毛笔,在那幅画前游走,稳健的手没有半分醉酒的迹象,停顿复移,却终未下笔。
终于,惨白的脸上裂开一条缝,他轻笑道:
浅溪:我究竟是改不了你这画啊。
他的语气里没有夹杂一丝失望与哀怨,似乎还带着些幸福,单纯的像那皎白的月光,南烛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她只知道,每月的这一天,他都会着了魔一般的把这情景重演,她也只知道,每月的这一天,她都会这么安静的守他一夜。
她还知道,他手上的毛笔根本就没有蘸墨。
他怕真的不小心画上去吗?那个人,一定很重要吧!
——
南烛不太能够记起自己是怎样来到这里的,只是记得七个月前的那场大火
似乎是东御防守惨败,喝里突然就堆起了成千的人类尸体,血腥味一直染到天际。
那些人把尸体麻木的丢进河里之后,开始在四周点火,包括南烛在内的鲤都不敢出水面,等到人走尽了之后,才个个惊慌的幻化成人形从火里跃出,只是那时候,火势已经异常凶猛了,火光把鲤妖们脸上扭曲狰狞的表情灼耀的格外慎人。
南烛哥哥:他们毁了这里,必须要逃了。
南烛的哥哥冷俊的拉着南烛,谨慎的看着周围的火,紧皱的眉宇间还透着藏不住的恐惧,他拉着南烛的手一路狂奔,浓厚的黑烟已经呛的南烛无法直视前方,只能感受到周围难忍的炙热,以及自己手上被握着的挤进疼痛的力度。
可是路还是被倒下来的火树挡住。
南烛哥哥:你先走!
哥哥突然对自己大喊一声,用身子扛起火树,用另一只手用尽力气把南烛甩出去。
南烛哥哥:快走啊!
鲤妖南烛:不要啊!
南烛一个趔趄,这火苗欢呼雀跃地爬上哥哥的手臂,以及他痛苦万分的脸,想跑回去,却被另一只鲤妖抓住。
鲤妖:你去送死吗?你哥哥的牺牲,我们会记住的!
那只鲤妖死死的抓住南烛往外拖,南烛早已没了力气,她眼睁睁的看着哥哥挣扎的身体被火一寸一寸吞没,他强忍着没有发出惨叫的扭曲倔强的脸,她知道他在她面前绝不能表现出软弱的样子,她看到他的皮肤一块一块被灼成黑斑,他慢慢的倒下去,被其他鲤从身上踏过去,嘴角似乎还有笑……
很惨,很惨。
哥哥曾说,被火烧是鲤妖最残忍的死法。
南烛的灵魂像是被抽空了一样,逃出火林之后,她被落下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晃过土地,怎样倒在一滩湖水里,后来又怎样被带到了这里,她已经没有意识了,她只是恍惚记得似乎有一双浅澈的眸子温柔而欣喜的望着她,像极了哥哥看自己的眼神,却又感觉哪里不对。
还有似合却合的唇,听不清讲了什么,口型似乎是——南烛。
那她才知道,只是他给她取的名字。
天南有红,似火着烛。
作者:(1581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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