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香蜜 白发篇 一

西启元年，年轻的启皇陛下在太后符鸢的扶持下登基为帝，次年北临临皇宗政玄明宣布欲与西启联姻。

于是两国盟誓，商谈西启将长公主容乐嫁与北临王子宗政无忧为妻，两国从此永结两姓之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此时，人们口中交口称赞的启皇容齐，正半靠在床榻上，每咳一次，都会带的身体震动一下，等掩在面上的帕子拿下，上面已是血迹斑斑。

“陛下，您又咳血了，您就和太后服个软吧，这母子哪有隔夜仇的！”小荀子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还是忍不住怀疑，怎会有给亲生子下毒的母亲？这权势难道就真的这般吸引人？

“不必！”容齐咬着牙，眼眶发红，忍着痛低声吼道：“隐卫！太后今日可还好？”

一个一身黑衣劲装的男子跪地，回答道：“太后凤体康健，一切都好。”

“好，那就好......”容齐气喘吁吁，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叫她过来！”

容齐并未说什么，但小荀子知道容齐是在说谁，隐卫匿了身型，不过半晌，另一个一身玄衣的女子，戴着半边面罩半跪在他面前：“陛下。”

“长公主那里如何了？”容齐忍住痛苦，强撑着问道。

“公主目前只是对自己身份存疑，但并未发现什么不对。”女子低着头沉声道。

“......过来。”容齐皱着眉，又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痛意又涌上来几分。

那女子默不作声地上前，利落地拉开左袖，露出半边雪臂，但那胳膊上竟满是深深的刀痕。

女子接过小荀子递来的碗，轻而快地割开了前几日才长好的旧伤，眼都不眨一下。红的有些诡异的血“滴答滴答”落在了碗里，滴了几滴在茶水里，她才停下了手。

小荀子不敢去看陛下的脸色，但他知道此刻启皇脸上一定满是屈辱。

被自己亲生母亲掌控者朝政不说，就连启皇自己的体内都被太后下了天命之毒，平时只能靠着药人的血缓解疼痛。

而且那药人不是别人，正是启皇一手栽培的死间，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投靠了太后，帮着太后挟制起了陛下，叫陛下只能饮血缓解痛苦，这何尝不是对陛下的一种背叛。

想必陛下心里的背叛之痛，不比药性发作的痛苦少吧。

容齐将瓷碗抵到唇边，眼却一直盯着跪在下首的女子，看她丝毫不动容，心里怒气阵阵，压过了生理上的痛苦，一把饮尽了碗里和着血的茶水道：“咳咳，咳......瞧见朕如今的样子，你是不是很满意？想必知道是朕下令抄了你沈家满门的那一刻起，你就期待着这天了吧咳咳，咳咳！”

那女子面不改色，依旧垂着头回答：“属下不敢，愿陛下龙体康健。”

容齐笑着反问，瞳孔里却尽是悲怆：“康健？我如今这身体，还算得上康健吗？回答朕！沈南歌！”

南歌沉默不肯回答。

容齐体内毒性被压下去了，他喘了几口气，闭上了眼：“下去吧，好好保护长公主，不得有误。”

“是。”

......

北临与西启商谈和亲的日子越来越近，长公主容乐却在此刻出了岔子，她不愿去北临和亲。

而启皇此刻的态度也暧昧不清，只反问上奏大臣难道西启的繁荣还要靠女人才能实现？启皇更是为了长公主公然顶撞了太后符鸢，试图将容乐送出宫去，却被太后组织了。

“哐啷——”平日理性克制的启皇此刻冷着脸掀翻了面前的茶盏，碧色的茶水洒了一地，打湿了纯白色的虎皮地毯。

“是你向母后告得密？！你真当自己能仗着药人的身份，朕便不敢动你吗？！西启死间若有背叛，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下场！”容齐冷若冰霜道。

“属下不敢。”南歌还是那一身玄衣，深色冷淡：“联姻乃两国大事，若是因为容乐不愿意便破坏两国联盟……”

说这她便停下了，因为容齐正捏着她的下巴：“闭嘴，别叫她的名字，你不配。”说罢便甩开了她的脸，还嫌恶地用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手指，仿佛沾惹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属下告退。”南歌看了一眼被打翻的茶盏，低头退下了。

半夜，容齐浑身湿透，大汗津津的醒来，发觉体内天命之毒又开始发作了，没有出声，将拳头篡紧，一口咬了下去。

手上的疼痛叫他清醒了一会儿，但随之而来巨大的失重感和体内的撕裂感击中了他，即便容齐拼命压抑，还是露了细小的声音出来。

“陛下！您这是！”小荀子刚想去喊人，却被容齐叫住了：“不必！我还没沦落到要靠别人的血才能苟延残喘的地步咳咳，我要让她瞧瞧，咳咳咳，咳！看谁能笑到最后！”

小荀子没去问容齐嘴里的“她”是什么人，既担心陛下，又怕惹怒了陛下。最后在看容齐因为疼痛而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时候，偷偷跑出了寝殿。

迷迷糊糊中容齐感觉到有人将自己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肩膀，那人还在唱着西启小调，模糊的很，听不清楚咬字。

体内那股力量似乎被安抚了下去，容齐枕着云彩一般的枕头，沉沉的睡了过去，甚至难得的做了一个好梦。

第二天容齐清醒过来，却不见任何宫人在伺候，小荀子说是他昨日给自己换了寝衣，倒没有别人进入寝殿。

容齐思索了片刻，叫来隐卫得到了同样的回答后才放下了心，只当昨夜做了个美梦。

北临使臣已经到了西启，正等着启皇的接见，容齐不愿容乐伤心，又无法违抗符鸢，之好将商议的时间一拖再拖。

拖了半个月，还是不得已送走了容乐，看着她坐上了去北临和亲的花车，想起自己身边的那个身影，容齐突然没由来的生气。

这怒气在发现这半月哄自己入睡的人是南歌以后到达了顶峰。

“那是......”

“快别看了，听说这是触怒了陛下的暗卫呢！”

“触怒了陛下？”

“啧啧，快走快走，听说暗卫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走走走！”

......

一身黑衣的南歌跪在太和殿门口，头顶无片瓦遮挡，烈日炎炎，极高的温度使得没过多久她那一身黑衣就湿透了。

连着跪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启皇发话叫她起来，一些宫人们虽瞧着她可怜，也不敢多管闲事，只看着那女暗卫惨白着一张脸愈发摇摇欲坠。

太和殿殿顶，容齐立在二楼角落里盯着那道身影，手里攥着的银鱼已经嵌进了肉里，满手的血似乎能叫他缓解一些疼痛一般。

“......再有下次，绝不轻饶。”容齐在她面前冷冷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南歌才敢起身，却被太阳晃了眼，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之后或许是厌恶南歌至极，也或许是担心远在异国的容乐，容齐派南歌去了北临，这是南歌成了暗卫后头一次违背他的意愿。

“陛下的命令，恕属下不能从命。”南歌盯着正在抚琴的容齐，淡淡道。

“怎么？莫非你要违抗我的命令？”容齐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挑着琴弦，试图把琴音调准。

“属下若去了北临，陛下体内的天命之毒便再无办法压制……”南歌陈述着事实，却没看到容齐眸子里闪过的一丝哀痛。

“怎么，太后的命令你听得，朕的命令你却不从了？你别忘了，朕才是这西启之主。”容齐从来都是隐忍而疏离的，仿佛说出这话的不是他一般。

“容齐，你不要任性！”南歌忽地站了起来：“你不过是为了那本《山河志》而已，那是符鸢的野望，不是你的！”

“那又如何？这天下哪个帝王没有一统天下的野心？！朕乃是启皇，不想再做太后握在手里的傀儡！”

“所以为了你的野心，连我也可以放弃吗？”

“自然！”

“容齐！”

“放肆！朕念在你保护公主有功，且先恕你这般不知尊卑！再有下次，自去惩戒司领罚！还不退下！”容齐脸色变了，俊雅的面上犹如结了万年寒冰。

南歌深吸了一口气，面具下眼泪摇摇欲坠了一会儿，终是狠狠砸在了地上，她冷着脸转身，强撑着走出了泰和殿，逼自己不去看身后的人。

“属下告退，陛下......保重。”

当夜，一匹快马离开了西启皇宫，在夜色的掩护下，几乎看不到骑着马的玄衣女子。

“小荀子，回去吧。”一道削瘦的身影在城墙上立了很久，直到看不见远处的小黑点，才发话道。

“是。”小荀子低着头，不去看陛下此刻的神情，只扶着容齐回了宫。

“走吧……离这个腐朽肮脏的地方……越远越好……”容齐的低叹随着风消散在空中，随之逝去的还有那一句怎么也说不出口的“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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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发不打算写太多，三章左右的虐心小短篇，欢迎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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