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未体会过的饥饿感逐渐使我崩溃,像一万只蚂蚁在胃里撕咬,我只得将整副身躯蜷起来,挤压折叠我的胃部,好让那些蚂蚁不至扩散全身。痛感让我前所未有的冷静,并已猜想到她那“宝贵的建议”,也必被恶魔欣然接受。
食人族对人类达到狂热的地步,并不只是仇恨,当祖辈反攻人类世界时,人类仓皇尖叫,那种颤抖的眼神给恶魔带来了巨大的快感。他们行到哪儿,人类都逃窜着大叫:“恶魔来了!”因此他们以恶魔自居,光凭两个字眼就足以让人类疯掉,所以恶魔尤爱植入恐惧然后毁灭的过程,不惜费力地教给人类一切。更有趣的是,人类不厌其烦地因为恐惧自相残杀,难以想象在这样脆弱人性支配下的人,竟是这颗星球曾经的主宰,更无法想象,我竟被人类的爱所瓦解。
虽然我到现在仍未明白爱的生成,但已知爱是人类独有的盔甲与尖刃,至少能让她与母亲在我面前这样游刃有余,人性这样自私贪婪,以至于到扭曲的地步,就如她旁观我,用痛苦试验我的感情与耐心,却又隐隐期待爱的反馈。
有一件事我未曾告诉她,是关于我与父亲的决裂,而这才是我曾抗拒吃人的真正原因。
当年接到母亲的死讯后,父亲匆忙赶回,在整个过程中他也未表现出太多情绪。
母亲躺在血泊中,小半部头颅炸裂,表情却很安详,那就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遗体由父亲亲自处理。几日后的饭桌上,管家呈上饭菜时,微表情中只是透露了一瞬间的复杂的悲伤,我便明白父亲是怎样处理母亲的遗体的了。
我看着餐盘里的肉排,胃里翻江倒海:“什么意思?”
父亲顿住,平静道:“我们的‘出生’与‘死亡’是平等的,由母胎哺育降临,在死亡之时也应自然对待,作为亲人,我们有权利与义务再度通过器官让她归于起点,这也是她为我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可无论是怎样的真知灼见,都无法让我说服自己去吃掉自己的母亲,那时我对许多东西仍未麻木,只有对父亲的满腔愤怒。
我右手握着叉子,根本无法理解他是如何平静地咀嚼母亲的身体。理智告诉我我不能伤害自己的父亲,所以我将那叉子狠狠地戳穿了自己的左手掌心。
一旁的管家惊慌上前查看我的伤口,我只倔强地怒视我那淡漠的父亲,他抬起头,眼里唯一的情绪竟是悲哀:“你出生时,我与你母亲探讨过你的抚养问题,但我做错了。”
“恶魔无法带着爱在这样的世界生存下去”,这便是此生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过了两天,他就又要回到真正的生活中去,那天下午他坐在车上等了很久,而我也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站了很久。儿时我们一家三口爬山,父亲留给我的从来只有伟岸坚定的背影,遇到高坎时,他才回头伸出手借我依靠,还是要我费劲地一步步登上去。我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向我伸出手,直到那辆车缓缓启动,离开庄园前鸣了一声笛,那宣告着我们彼此放弃。
从那之后,再听到父亲的消息,是三年后他的死讯,在这个零犯罪率的社会,只有天灾能夺走恶魔的生命。仍记得那天正是学校午休间隙,律师在教学楼外向我简述他的遗嘱,即是我将坐拥挥霍不尽的财富,以及未得到他遗体的分羹。
于是在当天我就选择了辍学,誓要永远留在庄园,直到前日。
我忽然很有兴致去猜想父亲当年亲手拟定遗嘱时的心情,便好像亲眼看见他坐在我的面前,表情冷峻,执笔的手却是微微发颤,仅仅是这个地步,也不禁让我心里想起她曾说的那句话:恶魔也是会流泪的啊。
禁锢之爱:恶恋与玫瑰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