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京都某个房间里的人坐在蒲团上,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捂住心口呕出一口血来。身前的一盏铜灯也应声而裂。
他揉了揉心口,急忙挥手召来自己徒弟:“子逍,快去把我的法器拿过来。”
子逍将他的法器——一把铜钱剑递了过去。只间那道人举着剑,闭目嘴里喃喃几句,剑身泛出金色光芒。
裴寂彼时正将被黑雾撞晕过去的褚萧兮扶回寝室,她感受到褚萧兮额间闪过一丝金光。心下了然,再次用黑雾探了探,原本的定魂印已经消失了。
道人举着铜钱剑嘴角又漫出一丝血,他心有余悸。
子逍看见师父睁眼连忙将手上的药和水递上去,关切地问:“师父您没事吧?”
道人摆了摆手顺便抹了一把嘴边的血迹,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对方道行高深莫测,不是你我能斗过的。还望那位莫要怪罪下来啊……”
裴寂安顿好褚萧兮嘱咐荷依守着,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算一算今日是褚父头七也是火化的日子。
头七回魂断生前之念,倒可以趁今日亲口问问,也免了去地府查人找人的麻烦事了。
裴寂心念一动指尖掐诀缩地成寸,不消片刻就到了褚时蔚身边。
这会儿褚时蔚胡子拉碴的在外面靠着栏杆抽烟,他无意识的轻皱着眉,眼下青黑,眼白上布满了红血丝。
“不睡?”裴寂走到褚时蔚身边,背靠着栏杆微微侧头看着他。
“睡不着。”褚时蔚吸完最后一口烟呼出一口白气,凝视着指尖夹着的烟蒂哑着嗓子说:“今天我爸火化。”
裴寂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沉默了片刻才接着说:“你妹妹的事已经解决了。”
“……谢了。”褚时蔚又点了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就这么些天倒麻烦了你不少事……”
“无妨,举手之劳。”裴寂摆摆手,“今日头七,你爸应该会回来看看你们,趁着这个间隙我想问他一些事。”
“我爸今晚会回来?”褚时蔚猛然停住要吸烟的动作望向裴寂,“我……我能看看他吗?”
“可以。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吧。”裴寂站直身体离开栏杆,“哦对了,一会儿记得给小丫头的老师打电话请假把她接过来。她总是要面对的不可能一再避让。”
褚时蔚点头,将抽完的烟头扔进了垃圾桶,望着裴寂认真地说:“谢谢,这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我给你烧点纸钱可以吗?但是我听说下面通货膨胀,我应该给你烧多少啊?一车够吗?”
裴寂略微有些无语的望向褚时蔚,她道:“不用我不缺钱。你倒是可以给你父亲烧些,那些什么天地银行,印成你们货币样的就免了,得要那种黄纸做的纸钱。以及,地府没有通货膨胀,你烧个四五沓就差不多可以在下面置办套房子安心等投胎了。”
“好的。”褚时蔚挠头又问,“纸人烧下去我爸他能收得到吗?”
“可以,但是得附上姓名和生辰八字,烧的时候也要念叨几句:此物劳烦各位鬼差大哥们捎给某人。再烧点黄纸做跑路费,他们听到了收到钱了,自会替你办妥。”裴寂耐心的给他解释。
褚时蔚一脸了然感慨了句:“有点像快递。所以现在地府其实和这里其实差不多吗?”
“应该吧?”裴寂语气带上了不确定,“我很久没有回去看过了。”
二人又聊了会儿,直至远方天边微微泛白。
七点半褚时蔚给褚萧兮的老师打了电话请假然后开着车去接人。一来一回,一个半小时,回来时正好轮到褚父。
褚母褚时蔚还有褚萧兮三人沉默地站在躺在钢床上的褚父面前。
褚母抖着手抓住褚父冰冷的手同他十只相扣抵在胸前,张着嘴企图说些什么话,但是悲伤让她失语,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无法发出,只能死死紧扣着褚父的手,用力到自己的指尖泛白。
褚时蔚和褚萧兮也伏在褚父身边垂泪。
几人抖着嗓子同褚父说了会儿话,工作人员提醒她们火化的时间到了正欲推走,褚母扣住钢床大声地呵斥了一声:“等一下!”
她扑上前去又哭又笑,从怀里抽出张纸轻柔的将褚父眼角冒出的血珠擦拭干净,又将褚父的寿衣捋直。
“老褚……今天你头七,我知道……我知道你听见了……”褚母喃喃低语着,复而又大声起来,哭着捶打着褚父,“你个贱东西!你为什么就这样丢下我们孤儿寡母走了!你原本答应我了什么的,你做到了吗?你做到了吗!褚雍!你好狠的心……你好狠的心!”
“妈、妈!”褚时蔚连忙将褚母拉开,工作人员有序不乱的将褚父抬进纸做的棺材里推进了焚尸炉。
“褚雍!你个没良心的!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啊!!”褚母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整个人无力的向下坠。褚时蔚和褚萧兮二人拉着褚母的双手让她不至于跪在地上,眼里也不住滚出泪水。
焚化的时间很长,也很短。短短的一个小时却让她们三人度日如年。褚母哭了许久才平和下来。
焚烧完毕工作人员倒出些白色骨渣让几人挑选。褚母红着眼眶选了些大的骨渣装进骨灰盒里。她抱着装好的骨灰盒苦笑道:“老褚,你以前也是个一百四十多斤的人,现在……轻的哟,我都抬得动了。”
火化完便是去公墓山安置骨灰盒,路上褚母抱着骨灰盒不撒手,她颤抖着手一遍又一遍的抚摸过骨灰盒顶,就像她透过这冰冷凹凸的木头再一次触摸到了曾经陪在她身边日日夜夜的爱人。
这一路到下葬,褚母都没再哭过。
倒是褚萧兮情绪崩溃,跪在褚父的陵墓前哭的几欲作呕。
褚时蔚哀痛欲绝,将早上备好的黄纸钱仔仔细细地烧给褚父。
待完全处理好繁琐的事宜,都已经到下午两点多了。
裴寂远远望着,心中忽然也泛起一丝悲凉,这场景她应该也曾经历过。
不过时间太久了,让她模糊不清。似乎那时应是叶枯冬朽,寒风剔骨,风雪刮着浮尘,她用同天地一般冰冷的指尖拂过碑上刻的名讳,轻道了句什么来着?是“此世逢尔,岁岁有幸。”还是,“世事熙攘,岂堪寻常。”
罢了,她记不得了。
罢了,都过去了。
入夜,微风卷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褚时蔚仰躺在床上又望着天花板发呆。
时钟的指针慢慢移动,逐渐指向十一点。
裴寂不知何时出现在床边,她推了推褚时蔚小声说:“别发呆了,你父亲回来了。”
褚时蔚闻言“噌”的一下就撑了起来翻下床,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摸黑往楼下走。
在楼梯拐角处,褚时蔚透过窗外的月光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爸?”他小声的试探着。褚父顿了一下,满眼诧异地转过身看向褚时蔚,抖着下唇:“时蔚……”
褚时蔚三两步跨下楼梯张开双臂扑向褚父,可是却抱了个空,他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双手,无助地望向裴寂。
裴寂被褚时蔚的眼神灼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柔声说道:“你父亲是灵体,摸不到的。”
褚时蔚卸力般地放下双手,苦笑了一声。褚父下意识想要摸摸褚时蔚的头,又想到刚才裴寂的话眼里满是失落。
几人就这样沉默了下来,倒是褚时蔚先想起要做什么他再次看向裴寂,思考着要如何开口。裴寂接触到他的眼神心领神会,她走下楼梯,开门见山道:“你之前可有接触道士半仙之类的?”
褚父瞧裴寂的模样与身上衣物,知道她定然不是一般的鬼,连忙正了神色仔细回想一番回答:“有,就在一个月前,最先我是不信他的,但是后来渐渐的他说的话都应验了,我就去找了他。”
“你可知他名讳?”
“不知道,我现在甚至想不起他长什么样。”褚父摇摇头。
裴寂将目光移向褚父的脖颈说:“你可知你身上有咒?”
“我知道。”褚父点点头,指了指嘴又摆了摆手。
“禁言术。那人倒是想的周全。”裴寂笑了笑,“好了差不多了。和你儿子再聊聊吧,下去了再想上来可就难了。”
裴寂不再开口,随手在茶几上拿了个杯子泡了杯茶不紧不慢地喝起来。
“儿啊,你过几天回一趟天府帮我去给你爷爷奶奶扫扫墓,本来说今年去看看他们的。唉,也不知道你小叔过的怎么样,很多年都没有他的消息了。”褚父絮絮叨叨。
褚时蔚有些疑惑他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叔,于是问:“爸,我哪来小叔啊?”
“嗐,你这孩子,你小叔以前还抱过你,你要什么他都给你买,你怎么给忘了?褚逸啊,就是高高瘦瘦的那个!他后来跑去当道士了,哎呀记不到算了。八年前他给我说他去云游了,到现在了一封信都没给过我。也不知道他现在过的怎么样了。”褚父叹了口气,“他那么会算,说不定也算到我死了。”
褚父皱着眉继续说:“我给你说我现在走了你在屋头就是顶梁柱了,到时候你就把别墅啊车啊这些都卖了,哦,你要把城头那套小房子留到不然到时候没得地方住得,我藏到书房书柜上头有个小盒子里面有张卡,密码是你妈的生日,里头是我的私房钱有接近一千万,本来是留到想给你妈买套首饰的和给你妹妹上大学的,你就把它合到卖房子的钱一起把债还了。可能不太够,剩下的,唉,就要辛苦你了……”
“不辛苦,都是我该做的。”褚时蔚摇头否认,眼眶再次泛红。
“好了我不给你说了,我要去看看你妈。”褚父站起身向楼上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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