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幽幽世外客（14）

宫中是流言传递最快的地方，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后妃们各自安排下的眼线，何况是康禄海背主下药毒害甄婉仪的事，一时又增了后宫诸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几日宫中风传康禄海因甄嬛而死，怨气冲天，冤魂不散，鬼魂时常在冷宫和永巷出没，甚至深夜搅扰棠梨宫，吓得甄婉仪夜夜不能安眠。

闲话总是越传越广，越传越被添油加醋，离真相越远。何况是鬼神之说，素来为后宫众人信奉。鬼魂作祟的说法越演越烈，甚至有十数宫人妃嫔声称自己曾见过鬼魂，满脸鲜血，凄厉可怖，口口声声要那些害他的人偿命。直闹得人人自危，鸡犬不宁。

甄嬛夜夜被噩梦困扰，精神越来越差，玄凌忧心的很，又无计可施。正好此时通明殿的法师进言说帝王阳气最盛，坐镇棠梨鬼魂必定不敢再来骚扰，又在通明殿日夜开场做水陆大法事超度冷宫亡魂。于是玄凌夜夜留宿棠梨相伴，甄嬛的梦魇果然好了许多。

近夏的天气雷雨最多，是日黄昏去向皇后请安，去时天气尚好，有晚霞当空流照。不想才陪皇后和诸妃说了一会子话，就已天色大变雷电交加，那雨便瓢泼似的下来了。直到酉时三刻，雨方渐渐止了，众人才向皇后告辞各自散去。

大雨初歇，妃嫔们大多结伴而行。甄嬛和眉庄、陵容同行。出了凤仪宫，见华妃与丽贵嫔正要上车辇一同回宫，却不见平日与她常常做伴的曹容华。

三人向华妃和丽贵嫔行了礼，华妃打量甄嬛几眼道：“婉仪憔悴多了，想来恶梦缠身不好过吧。”

甄嬛闻言吓得一缩，惊惶看向四周，小声说：“娘娘别说，那东西有灵性，会缠人的。”

华妃不以为然道：“婉仪神志不清了吧？当着本宫的面胡言乱语。”

眉庄忙解围道：“华妃娘娘恕罪。甄婉仪此番受惊不小，实在是……”眉庄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实在是很多人都亲眼见过，不得不小心啊。”

史美人最为胆小，她不由得点头道：“的确如此，听说有天晚上还把永巷里一个小内监吓得尿了裤子好几天都起不来床。”

华妃登时拉长了脸，不屑道，“身为妃嫔，怎能同那些奴才一般见识，没的失了身份。再说他自寻死路罪有应得！”

甄嬛的声音像是从腔子逼出来似的不真实，幽幽一缕呜咽飘忽：“娘娘说的是。要是他知道谁教他走上死路恐怕怨气会更大吧。”

丽贵嫔脸色微微发白，直瞪着道：“甄婉仪，你……你的声音怎么了？”

甄嬛兀自浮起一个幽绝的笑意，也直瞪着她，恍若不知：“贵嫔娘娘说什么？我可不是好好的。”

陵容也装作茫茫然的样子看向丽贵嫔，疑惑道：“是啊，甄婉仪可不就是好好的么。”

甄嬛抬头看看天色，拉了眉庄的袖子道：“快走快走，天那么黑了。”

陵容对着华妃赧然一笑，也急匆匆的走了。

下过雨路滑难行，加上夜黑风大，一行人走的极慢。天色如浓墨般沉沉欲坠，连永巷两侧的路灯看着也比平时暗淡许多。

风哗哗地吹着树响，有莫名的诡异，忽听得前方数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深人静的永巷，直激得所有人毛骨悚然。

那声音发了狂似的尖叫--“不是我！不是我！与我不相干！”

“是丽贵嫔的声音！”甄嬛转身一推身后的小允子，对他道：“快去！快去告诉皇后！”小允子得令立刻向凤仪宫跑去。

她们急急赶了过去，一齐呆在了那里。果然是丽贵嫔，还有几个侍奉车辇的宫人吓得软瘫在地上连话也不会说了。华妃站在她身旁厉声呵斥，却止不住她的尖叫。

众人七手八脚去拉丽贵嫔，丽贵嫔拼命挣扎，双手胡乱挥舞，嘴里含糊地喊着：“不是我！不是我！药是我给你弄来的，可是不是我教你去害甄嬛的……”

华妃听她混乱的狂喊，脸色大变，声音也失了腔调，怒喝道：“丽贵嫔失心疯了！还不给本宫拿布堵了她的嘴带回我宓秀宫里去！”华妃一声令下，忙有人急急冲上前去。

眉庄见机不对，往华妃身前一拦，道：“华妃娘娘三思，此刻出了什么事还不清楚，娘娘应该把丽贵嫔送回她延禧宫中再急召太医才是，怎的要先去宓秀宫？”

华妃缓了缓神色道：“丽贵嫔大失常态，不成体统。若是被她宫中妃嫔目睹，以后怎能掌一宫主位，还是本宫来照顾比较方便。”

眉庄道：“娘娘说的极是。但事出突然，嫔妾以为应要先命人去回皇上与皇后才是。”

华妃眉心微微一跳，见一干内监被眉庄埂在身后不能立即动手，大是不耐烦：“事从权宜。丽贵嫔如此情状恐污了帝后清听。等下再去回报也不迟。”见眉庄仍是站立不退开，不由大是着恼，口气也变得急促凌厉：“何况本宫一向助皇后协理六宫，惠嫔是觉得本宫无从权之力么？！”

眉庄素来沉稳不爱生事，今日竟与后宫第一的宠妃华妃僵持，且大有不肯退让的架势，众人都惊得呆了，一时间无人敢对丽贵嫔动手。华妃狠狠瞪一眼身边的周宁海，周宁海方才回过神，一把捂了丽贵嫔的嘴不许她再出声喊叫。

甄嬛站到眉庄身边，道：“娘娘协理六宫嫔妾等怎敢置疑，只是丽贵嫔乃是一宫主位，兹事体大，实在应知会皇上皇后，以免事后皇上怪罪啊。”

华妃杏眼含怒，银牙紧咬，冷冷道：“就算婉仪日日得见天颜圣眷优渥，也不用抬出皇上来压本宫。婉仪与惠嫔这样阻拦本宫，是要与本宫过不去么？！”

四周的静像是波云诡谲，除了丽贵嫔被捂住嘴发出的呜咽声和霍霍的风声，无人敢发出丝毫声响。华妃怒目相对，情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远远听见通报：“皇后娘娘凤驾到--”只见前导的八盏鎏银八宝明灯渐行渐近，由宫女内监簇拥着凤辇疾步而至。

皇后三言两语压制住华妃，华妃大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眼睁睁看皇后带了丽贵嫔走直气得双手发颤，几欲晕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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