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玄凌下朝后至玉照宫看望徐婉仪。
令娴淡扫娥眉,妆容清淡,穿着一件宽松的月白色襦裙,宝蓝色绣藻纹的上裳。见到玄凌,她惊喜地迎了上去,“皇上万安。”
玄凌命她起身,令娴柔声道:“皇上是来看徐妹妹吧。”
玄凌端详她,笑道:“燕宜最近可安稳?”
令娴盈盈道:“徐妹妹胎气安稳了不少,定然能给皇上生一个健康的小皇子。”
闻言,玄凌果然欢喜,“若燕宜能平安生产,令娴你也是功不可没。”
令娴越加低婉,“臣妾不敢居功。其实徐妹妹精通诗书,倒是和甄昭仪极为投契。”
玄凌问道:“甄昭仪经常来看燕宜么?”
“是。”令娴温婉一笑,“皇上是知道的,徐妹妹心思细腻敏感,有时候臣妾都劝不好她,反而甄昭仪一来,徐妹妹倒是能开怀。”她仿佛想起了什么,“昨日甄昭仪还来看望过徐妹妹呢。甄昭仪瞧着肚子比徐妹妹的还大,又快临产了,还这么关心徐妹妹。”
玄凌若有所思,“朕去看看徐婉仪。”
“恭送皇上。”令娴注目玄凌的身影走进空翠堂,幽幽问道:“红袖,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红袖扶着她的手,说道:“小姐没做错,不过是为了自己多打算罢了。”
“若不是为了一个孩子……”令娴右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入宫多年一直没有身孕,年岁也渐渐上来了,宫里的年轻面孔越来越多,她的机会就越来越渺茫,她神色怅然又迷茫,“我从未想过要害她,可是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我怕我自己最后什么也没有。”
“小姐。”红袖坚定了语气,“你看看端康夫人,没个孩子在膝下,活的就跟一个虚无的影子一样。而和敬夫人养着温仪帝姬,皇上纵使念着帝姬的面子,也会去和敬夫人处坐一坐。宫里头又孩子和没有孩子,差别太大了。”
令娴也转圜了神色,“你说的对。若是没有我,徐燕宜的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她说着,似乎也坚定了决心。
细碎的金色的秋阳暖光似迷蒙的轻雾缭绕,落在空阔的空翠堂中,别有一种青郁静谧的气息,仿佛蒹葭苍苍之上弥漫的如霜白露。
徐婉仪娓娓道出:“《孟子.万章上》说‘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礼记.礼运》亦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到了朱熹口中却宣扬‘存天理,灭人欲’,实在大大不通。”
玄凌随意一笑,眼中有一抹阴翳的散漫和冷漠,淡淡道:“婉仪最近见过什么人?听过什么话么?”
徐婉仪婉约一笑,吃力地挪一挪身子,“别说臣妾现在走不动,即便肯出去,皇上也知道臣妾的性子是从不说别人的闲话的,更不爱管别人的事。”
“是么?”玄凌不置可否,“昨日甄昭仪不是来看过你么?”
徐婉仪一怔,脸上微微露出几分局促不安,“皇上……”
玄凌淡淡道:“自你怀孕之后,慎贵嫔就一直照料你这一胎,可是朕从你口中从未听到过关于慎贵嫔的半句好话,反倒是甄昭仪……”
徐婉仪吃力地挪动身子跪下,“臣妾心里很是感激慎贵嫔的照顾。”
玄凌只冷冷地瞧着她,没有扶她起来,拂袖离开。徒留一个惶惶不安的徐婉仪。
竹影婆娑,泠泠有风吹过,带来桂子浓郁甘美的香气,冲淡了竹叶的清疏朗朗气息。
令娴问道:“皇上走了?”
红袖答道:“是,听说走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看。”
令娴没有应声。
殿外忽然传来阵阵喧哗声——“红珠姑娘,我们小主腹痛不止,奴婢求见娘娘!”
“娘娘在午休,你小点声!当心惊扰了娘娘。”
竹茹急道:“可是我们家小主是真的不舒服……”
红珠掐着腰,哼了一声:“谁不知道皇上刚才去看望你家主子去了,人才刚走,你家主子就不舒服了?这是当着我们家娘娘脾性好,过来拿乔来了?”
屋内红袖抿嘴一笑,“红珠这小妮子这次总算能出一出气了。”
令娴亦笑道:“她最是看不过徐婉仪那副胆小懦弱的样子。”
外头传来红珠阴阳怪气的声音,“竹茹姑娘这是做甚?跪在这里来来往往的别挡了人的道!若真想跪着,就去宫门那儿跪着!”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慎贵嫔才“醒过来”,着急忙慌地赶去空翠堂。
空翠堂里,徐婉仪无力倾颓,身子蜷缩成一个痛苦的姿势。她的脸色苍白若素透明得没有一丝血色,半垂着眼帘偶尔的一丝呻吟中难以抑制地流露出痛苦。
令娴看了看放在案几上的药碗,轻轻叹息了一声柔声道:“妹妹不愿意喝药么?也罢,方才太医说妹妹体质孱弱,郁结于心,又几次三番动了胎气,这孩子恐怕是生不下来了。”
闻言,徐婉仪的肩膀瑟缩着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
令娴轻轻道:“可怜这个孩子摊上你这么个母亲,没能出来看一看这人世间,就胎死腹中了。”令娴语气轻柔如三月春风,又带着寒意,“红袖,吩咐下去日后不用熬安胎药了,左右也是无用功。”说着转身离开。
“娘娘!”徐婉仪嘶哑的声音呜咽而含糊地逸出:“我,我喝……”
令娴语气平淡如水:“不必再喝了。所谓是药三分毒,妹妹不喝药,或许还会好的快一些。能给皇上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皇子。”
徐婉仪吃力地起身,一双眼眸睁得极大,豁地伸出手想要抓紧令娴的衣襟,喘息道:“娘娘,臣妾知道错了,臣妾会好好喝药,保护好腹中的孩子。求娘娘怜惜臣妾,臣妾再也不敢了。”
令娴缓缓转过身,姿态优雅如一萼白玉兰,“妹妹想通了就好,让人进来伺候吧。”
桔梗低着头匆匆进来,端起药碗给徐婉仪喂药。徐婉仪瞧见桔梗一张脸红肿得吓人,这是被人掌掴后留下的痕迹,徐婉仪不敢询问。
令娴缓缓开口:“妹妹身边伺候的人太不成规矩了,本宫就小惩大诫了一番,若是在伺候不好主子,那就没必要留着了。”
因为顾忌徐婉仪的龙嗣,令娴从来都是温婉和静的,眼下一旦生气起来,倒唬得徐婉仪乖乖听话,和棠梨宫那边疏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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