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宫女们一一上前掌灯,明亮的烛火和衣裙碰触时衣料特有的窸窸窣窣的柔软声响驱不散浓胶一般凝滞的气氛。不一会儿,宫女们都退出去了。玄凌以手支颐,半靠在九龙座上,皇后端正的容色在烛火艳红的光影下愈加显得宝相庄严。殿中只见诸女互相传递的眼风与揣测不已的神色,偌大的宫殿半点人声也无,只听更漏缓缓,“咚”一声落在莲花铜盘中,余音袅袅。
沈眉庄赶来时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着一袭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行礼如仪。
玄凌下巴轻轻一抬,周太医行至沈眉庄身前,道声“得罪”,手便探了上去,给沈眉庄把脉。
沈眉庄猝然变色,鼻尖沁出一层晶亮的汗意,收回手道:“臣妾身子并无不适,不劳烦太医了。”
祺嫔冷厉的目光盯了沈眉庄片刻,忽而笑道:“惠贵嫔不必惊慌,太医把脉也是为了你腹中的龙胎,毕竟惠贵嫔你是龙胎的生母不错,可生父是谁还未可知。”她停一停,笑意更浓,作势在自己脸上轻拍一掌,“真是嘴快,既不知生父是谁,哪里还能称龙胎,真抬举他了。”
玄凌眼底阴阴欲雨的阴霾更重,凝成铁锈般的灰色,“惠贵嫔胎像如何?”
周太医鼻翼微微张阖,“贵嫔胎像安稳。”说罢,他深深叩首,“贵嫔已有七个月的身孕。”
沈眉庄闻得“七个月”三字,似五雷轰顶一般,冷汗涔涔从发根沁出,不由自主倒退一步,耳中嗡嗡地焦响着,双手狠狠蜷紧。
皇后闻言眸中一闪,迸出幽蓝的亮光,她缓缓站起身来,逼视沈眉庄道:“七个月?可彤史上的记载和太医院的脉案……”大殿空旷,她的声音有诡异的低沉,似蓄势待发的兽,有一击即中的狠决杀意,“明明写着惠贵嫔只有六个月的身孕啊。”
甄嬛的目光落在一脸死灰的沈眉庄身上,急道:“周太医也可能是把错了啊!”
陵容水波般柔和的双眸里隐着冰凉的光泽,好似冬日素雪般清冷,和她此刻循循的语气不同:“柔莞夫人心疼惠贵嫔,可是周太医是皇上的心腹太医,绝无说谎的可能。”
玄凌额上青筋突突跳起,薄薄的嘴唇紧紧抿住,狠狠一掌击在宝座的扶手上。那宝座本是赤金镂空铸就的,花纹繁复,玄凌一掌击上,面色因为手掌吃痛而变成赤紫。然而他顾不得许多,狠狠踹了沈眉庄一脚,玄凌眸底血红,有难以言喻的撕裂的愤怒,“朕待你不薄,你为何……为何这样对朕!”
那一脚来的又急又快,沈眉庄避闪不及摔倒在地,发髻散落如草,她捂着肚子,身下流出的鲜血缓缓洇成一滩,她痛得脸都扭曲了,说不出话来,一张俏脸苍白僵直如尸。
甄嬛忍不住上去扶住她,刚叫出口“皇上——”
玄凌逼视向她,语气森冷如冰雪:“闭嘴!”
陵容极力劝解道:“皇上保重,龙体要紧。”
知道自己已是在劫难逃,沈眉庄冷然以对,“待我不薄?!你所谓的待我不薄就是让我痴心错付,让我生死悬于他人之手?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华妃那个贱妇耀武扬威,而我只能在存菊堂苟延残喘?”她厌倦地摘下头上明珠双钗掼到地上,那熠熠明珠本是因她有孕玄凌特赏她安胎的,“这样的厚爱我宁可不要!”
众人俱是骇然,陵容眸光如雾霭轻轻在沈眉庄身上一转,“所以你和温实初私通就是为了报复皇上?惠贵嫔你糊涂啊,你可是皇上的妃子。”
因为失血,沈眉庄的脸色太过苍白,那一双眼睛就分外地黑,幽幽道:“自从十年前你背弃于我,我便再不当自己是你的妃子。”她的唇角泛起一抹笑意,好似一江刚刚消融冰雪的春水,“这些年我心里都很苦,只有实初是真心关怀我,对我好。”
玄凌怒极反笑,语气森森如冰雪,“好,好得很!沈自山教的好女儿!”
听他说起父亲,沈眉庄脸色微微一僵,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皇后的话沉肃有力,“来人!将沈氏即刻杖杀!”
甄嬛怒视周遭,狰目欲裂,“谁敢!”
祺嫔眼中浮起如鲜血般浓重的快意,瞥了甄嬛一眼道:“皇上,臣妾查到这件腌脏事的时候,还得知柔莞夫人和温实初也是青梅竹马,自幼相识。甄,沈二人又交好,也不知今日之事……”
玄凌一声暴喝怒目向她:“住口!”祺嫔立刻吓得噤声不敢再言。
也是一个糊涂人,这种情况下还想落井下石,只会火上浇油让玄凌迁怒于她。
众人见状慌忙一齐跪下请玄凌息怒。
只见他鼻翼微微张阖目光落在沈眉庄上,声音说不出的狠厉,“沈氏难产而亡,温实初救护不力,杖毙!温家,夷三族!至于沈家……”
甄嬛再也忍耐不住,她不能够眼睁睁看眉庄就死,可还未说出口,玄凌就已经冷冷地开口,“柔莞夫人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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