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容娘子浅绯色的裙摆随着走动翩飞如烈艳的花朵,她不请安,随手拾过床边的一柄秋扇,闲闲道:“都初冬了,娘娘身边怎么还放着扇子?瞧这做工精细,想是平日赏玩的。”
陵容瞟了那团扇一眼,生丝的白绢面,水墨画着个凭栏美人的侧脸,淡淡几笔,似工笔描绘的白牡丹花儿,清约可人。陵容微微一笑,“还不是为了时时给自己提个醒--秋扇见捐。连班婕妤绝世才情都不过落得个独长信宫的下场,更遑论本宫。”
余容娘子吃吃笑道:“尊贵如娘娘都说这样的话,可叫我们怎么好呢?”
陵容微笑注目于她,“皇上给我这样高的位份荣宠,外人看来何尝不是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然而妹妹心细如发,知道我不过是风雨飘萍、如履薄冰,早早派了人过来给我提醒。”
“本来想卖给娘娘一个好,眼下看来,哪怕没有嫔妾,娘娘也是高枕无忧。”余容娘子不在意地笑了笑,看着手中的团扇,轻轻道:“喜欢的时候便是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一旦不入眼了,便是一般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不过和这秋扇一般罢了。”
陵容微笑道:“妹妹年纪尚轻,正是盛宠优渥的时候,怎么就有了这番感慨呢?”
余容娘子沉默着低下头去,光影投在她左侧脸颊上愈见肌肤的透亮,如白瓷一般,几绺柔柔的碎发从高耸的螺髻底下垂落下来。须臾,她抬首牢牢看住陵容,静静道:“这些都是长姐当日告诉我的。”
陵容深深看了她一眼,徐徐道:“本宫是该叫你荣赤芍?还是慕容世芍?”
赤芍忽而一笑:“娘娘猜到了?”
“你故意以芍药暗示本宫,又命人传话,要是还猜不出来,本宫真是白活了岁数。”殿中伺候的人早早清了出去,空旷繁华的殿中,陵容的声音轻的好似一缕烟:“当初慕容世兰想尽办法要把你送出宫,可你却又回来了。做你的平宁县主不好么?”
赤芍的声音有些哑涩,手指紧紧蜷着手中的团扇柄骨,似要把它捏碎了一般,凄然笑道:“我背负血海深仇,如何能在宫外草草一生?平宁县主?当我稀罕么?我慕容家一门煊赫,权侵朝野之时,我什么样荣华富贵没享受过?给了我一个县主,又给了姐姐一个德妃的名头,就可以当做烟消云散了么?”
陵容眉心微蹙:“害得你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是皇上,你难道要弑君不成?”
有晶莹的泪珠盈于她如鸦翅的睫毛上,摇摇欲坠,赤芍不甚温柔地拭了拭泪,她并非多美的女子,只是那股子的刚烈像极了当年的慕容世兰。她道:“娘娘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会这般不爱惜自己。”她目光定定看着陵容,“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我今日来是向娘娘投诚的。”
陵容拨弄着袖子上一枚南海珍珠,她的声音如投石入水后的余音潺潺:“你哪里需要向本宫投诚,你的本事大的很。”
赤芍敛袖,肃容跪下,“娘娘身处后宫不得知,慕容家的那位平宁县主早在一年前得了急病去了,世上再无慕容世芍。荣赤芍只是一介孤女,被晋康翁主当做借腹生子的棋子送进宫,是无根的浮萍罢了。”她虽跪着,脊背却是笔直的,“后宫之中,娘娘位高权重,又有着二位皇子,可皇后在一旁虎视眈眈,若是能和睦相处还好,只是……傅昭媛小产一事,怎么看娘娘与皇后也绝无言和的那一日了。我虽不才,愿意做娘娘手中的一把刀,为娘娘荡平前路。”
陵容低首弹一弹指甲,声音平缓如一匹上好的蜀锦:“哦?那么交换条件呢?”
赤芍哀戚的眼中划过一丝亮光,“我要一个孩子!一个留存着慕容家血脉的孩子!”她的语气中有不加掩饰的野望,“周玄凌不肯给我姐姐一个孩子,用欢宜香害的她不孕,我就偏要生下一个孩子来!”
陵容折了一支梅花把玩,似笑非笑:“你倒是有志气。”
数十盏明灯照亮景春殿,待赤芍走后,王寿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唤了一句“娘娘”。
陵容的眉目在烛影下显的格外舒展,似浅浅一抹竹影,问道:“如何?查清楚了么?”
王寿点点头:“平宁县主确实在一年前得了急病去了,时间正好是柔莞夫人回宫后两月。”
陵容执起一把小剪子,减去多余的灯芯,缓缓道:“派人去给我盯着余容娘子。她这人用的好了是一把好刀,不好,怕是会伤了自个儿。”
但不管怎么样,陵容势必都要将赤芍拉入自己的阵营。谁知道当初慕容世兰有没有给她的妹妹留下什么后手呢?万一赤芍真的不管不顾跑去和皇后合作,那陵容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这一次的事也给陵容提了个醒,皇后有一肚子阴谋伎俩,让人防不胜防。也怪陵容自己为了维持好名声,爱惜羽毛,平日里交好的都是和敬夫人、令娴这一类沉静稳重的人,可私下里一些见不得的人手段总要有人去做,赤芍就是一把好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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