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的清晨,雨水有渐渐停止的趋向,偶尔有如注的雨水滑落,——那是积存在阔叶芭蕉上的残雨会从青翠的叶尖“哗”一声沥的满地,从东方微紫的晨曦中有高贵明黄的灿烂日光照进紧闭的庭院。端康夫人也在这一天踏进了景春殿。
端康夫人走后,素心端上一碗冰糖燕窝,“这不年不节的,端康夫人好端端的怎么过来了?”
自打温仪帝姬抚养权之事被陵容横插了一手后,齐月宾就一直待在披香殿深居简出,就算有了宫权,也只是安心管着自己该管的事,活的好像宫里没她这个人一样。唯一的一次出手还是在上次告发朱氏谋害纯元皇后一事。
陵容只梳了家常弯月髻,簪了一双和田玉缠丝明珠钗,那是极名贵的东珠,微有光线处便熠熠生辉。一袭烟霞色双绣轻罗长裙,裙摆上的金红二色长珠缨络拖曳于地,月白色绫衫上精心刺绣的缠枝连云花纹有种简约的华美。
她舀了一勺燕窝,咽了下去,才道:“她想要一个孩子。”
素心讶异道:“端康夫人入宫已有二十多年……”她很快反应过来,“和睦帝姬?”
屏风底上镂着满满的西番莲花,那样的富丽的花朵,一瓣重着一瓣,深紫红的底子,用金粉细细勾画了密密匝匝。那样炫丽的一片连着一片,晃得人满眼生晕,陵容道:“胡氏被贬为才人,和睦帝姬究竟给谁抚养确实是个问题。本来想给欣妃抚养,不过既然她提出……本宫也不是不可以给她这个面子。”
和睦帝姬已经晓事了,宫嫔大多是不愿意抚养,给了端康夫人也好,凭她的心机手段,肯定能把和睦帝姬教养得只识养母而不认生母。
素心皱眉道:“娘娘与她素来无交情……”
陵容目光温煦如四月的阳光,“是啊,所以她要先表示一点诚意。”低头绣一幅“柳絮春华图”,淡淡柳絮轻尘,要用极浅淡的银白丝线一毫一毫绣在洁白素锦上,看得久了,眼睛会酸痛发花,仿佛是幻觉一般,看着绣像上的娇艳春花一朵一朵肆意怒放开来。
“柳絮此物,是春日胜景,极受人咏叹,可是此物,有时也会是要人性命的东西。事情往往有正反两面,身在逆境亦无须灰心,若在顺境得意之时,也莫忘杀身之祸或许转瞬即到。”
齐月宾的心机城府,陵容从来不会小覷她。甚至还会担心她当了这么久的透明人,是不是暗地里也掌握了陵容的什么把柄,只要一露出来就可以把陵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陵容不信任她,却也不愿同她为敌。所以,和睦帝姬可以给她抚养,但是要她亲自动手。
三日后,胡才人不慎吸入柳絮,哮症发作,薨。和睦帝姬交由端康夫人抚养。
素心回来复命时亦叹息道:“披香殿真是像个寒洞似的,端康夫人接过帝姬的时候,眼眶都红了……”
陵容眉眼略略低垂,似白鸟收拢了光洁的翅膀,只是淡淡一笑。
寂寂深宫,君王的情意并不足以维系终身,唯有孩子才是一生的依靠。
所以,齐月宾想要这个孩子就必须学会当个看不见、听不见的哑巴。否则,和睦帝姬就会知道杀害她生母的人,就是她的养母!
这就是她和齐月宾的交易。她要一个孩子,而陵容,则要她的一个把柄!
陵容浅浅的笑,转首看着窗外雨水打损了数珠翠绿芭蕉,不觉自言自语,“一个胡氏已经没了……”
数日后日光晴朗,陵容沿着红墙朱壁坐轿自仪元殿回来,正遇上从太后宫中请安回来的甄嬛,她驻足向陵容行礼,落轿行至她身边,陵容道:“秋色正好,淑妃可愿陪本宫走走?”
甄嬛轻轻摇头,鬓角吹落的一带发丝松松落在肩上,须臾,又被风扶至面上吹乱。她淡淡道:“多谢娘娘垂爱,臣妾还有事先行一步。”
二人同为四妃,甄嬛本不用如此礼遇,不过是为了划清界限罢了。陵容颔首道:“你既有事,先去也好。”
甄嬛淡淡道:“还未恭喜贵妃娘娘得偿所愿,事事如意。”
陵容侧首看她,绽放出轻柔若秋光的笑意,“本宫哪里能事事如意呢?不过天时地利人和罢了。”
甄嬛轻轻笑了笑,不在说话,二人的轿辇一左一右地分开。
秋风卷起永巷青石板上几脉枯黄落叶,瑟瑟有声。陵容半倚在轿上闭目歇息,感受着宫墙下的风透过轻绡沁上肌肤的微凉。偌大的紫奥城,繁华堆砌红颜天地,只余一身凄寒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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