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是在一个漆黑的深夜回到紫禁城的。青釉色的月光下只见重重金色兽脊安静伏定,冷冷仰天瞪着,呐喊无言。四下里寂然无声,唯听见一乘青帷辂车的车轮轧过古旧的雕花石板路,惊起檐上的宿鸟呱一声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宫车辘辘而定,容珮扶了如懿下车,夜风中,琅嬅披着一件黑底绣芭蕉福禄的披风,仰起清定的眸子,“你和皇上,终究还是到了这个地步。”
如懿身着碧水色无绣缎服,桓字髻上簪着几支素净的犀玉扁簪,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她凄惶一笑,“居然劳烦皇后娘娘深夜而来,臣妾愧不敢当。”
琅嬅笑意温沉:“皇上的旨意本宫已经知道。皇上远巡在外,宫中一切都由本宫打点,延禧宫一应服侍的人都得撤去。只留容珮、菱枝和芸枝三人,免得闲杂人等扰了乌拉那拉氏静思己过。”
空气里不是江南杏雨烟柳的暖与润,触鼻是清冷的寒意。如懿打了个寒噤,身上的素青色云纹折枝莲花大氅显得格外单薄,在夜风里颤颤地抖动。“比之当年被贬入冷宫,这已经很好了。”她讥讽地一笑,“皇后娘娘知道吗?我被封为贵妃的那一天,皇上亲口和我说,不想宫中再有冷宫了。从此一心一意,再无情绝相弃之时。当时我就在想,其实,冷宫也不过是一座宫殿,若有朝一日皇恩断绝,哪怕身处富贵锦绣之地,何尝不是身在冷宫,凄苦无依呢?没想到如今一语成谶。”
如懿望着熟悉的甬道上一盏一盏亮着的昏黄灯火,仿佛照着自己早已看不清的昏昧前路。“眼前人已非彼时人,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冷风在甬道间呼啸穿梭,打得琅嬅鬓边一支白玉莲首压发缀着的一绺红璎珠流苏,沙沙地打着耳际,“你觉得皇上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年郎,那么你又是从前的青樱吗?既然彼此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你强求些什么呢?”说罢,她转身离开。
皇帝回宫后不久,便下令收回如懿手中的两份册宝,娴贵妃一份,娴妃一份,后宫所有事宜又重新回到琅嬅手中。
日子渐渐过成了一口井,抬头望得见庭院上空四方的透蓝的天,却再也走不出去。延禧宫外总是静得出奇,任谁走过都会不自觉地缓下脚步,怕沾染上什么不祥的东西。
如懿青灯古佛,思念着海兰、意欢与惢心。家中已无他人,乌拉那拉氏的亲族都是远亲,而额娘与兄弟都已相继谢世。她真正成了一个无家可归之人。
不知不觉间,她便添了一种症候,起初只是声嗄咽痒,烦梦不宁,时常梦见亡故之人,渐渐惊悸咳逆,偶见血痕。
时至今日,琅嬅也无意与她多为难,延请了太医进延禧宫,一搭脉,却是痨症,且症候已深。
琅嬅将事情告诉皇帝时,皇帝双眉挑起,赫然冷笑:“她爱礼佛就让她礼去!朕可没逼着她死!”
后宫之陵容传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