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猎人

"两位远道而来的朋友，请跟我来。"银发老人引领他们离开前厅，回身走进小通路。到尽头后推开一扇一人宽的门，进门后左转是一条大约十五米的走廊，走廊的两侧也是宿舍，中间有一个卫生间。他们随老人走进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

姓梦的青年一直跟在如卦身后，有点局促。

在办公室里，老人拿出一个字典大小的木制盒子，打开后是一个普通的白色塑料袋。老人拿出两张卷烟纸铺在桌子上，然后从塑料袋里捏了一些粉末放在卷烟纸里，卷成两支烟，大约小拇指那么大。他将两只"卷烟"分别递给如卦和那位青年。

如卦提出要先看下盒子里的粉末，老人欣然同意。塑料袋里面装着的是灰白色、鲜绿色、暗绿色相间的混合碎屑，有点像茶叶磨碎了。如卦捏起一点仔细看。

没错的，就是这个——和如卦警方朋友拍的证物样本照片里的粉末一样。

姓梦的青年直接点燃了，吸了一口，然

后立即掐灭了。

如卦也"不得不"点燃吸一口。从这一口的感觉来说，跟普通的麻烟没什么区别，比大麻要涩。此时，老人和蔼地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舌下。是在示意他们吗?老人像是教还不会说话的小孩子，又重复了一遍手势。

如卦捏起一点粉末，直接放在自己的舌头下面。老人满意地点点头。但是如卦已经不愿再奉陪了，既然已经确认样本——此种粉末就是李骊车祸当时吸食的毒品，下一步就是想一个计策摸到这个组织的头部。

"老人家，感谢您。我已经确认了，现在可以直接跟您订货吗?"

老人笑着摇摇头，道∶

"你说的这些如卦不懂，你该和谁联系，还和谁联系。我这里只管给你试一下。"

"好的，了解。"

如卦和青年走出办公室，老人没有送他们出来。这位银发老人给如卦一种不寻常的感觉

仿佛他不觉得有什么心虚或者愧疚感，不觉得这些跟毒品和犯罪有什么关系，对他来说这就是很正常的东西……

如卦对着墙角吐出舌下的渣滓，有点腥味。然后试着问身旁的青年∶

"朋友，你感觉货怎么样?"青年点点头∶"是真的，就是这个。"

"你打算进多少?在什么地方放货?"青年没有回答如卦的问题，反过来问如卦!"你是第一次尝这个吧?"

如卦快速地思考，不是思考如梦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想找到一个方法阻止他进货。

"对，如卦刚搞这个，听别人介绍的。不过有点担心，担心这种没什么来头的东西不好卖，你最好也谨慎点。现在夸大其词的人不少。"如卦对他说道。

青年欲言又止，好像想对如卦解释什么但还是作罢的样子。如卦一下子感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他们走到刚才进来时的那扇一人宽的门

跟前，青年拉住门把手，停下来对如卦说∶

"我知道我说这些有点蠢，但是你…您，能不能少卖这些给普通人家孩子，就卖给那些已经'完了'的人就行了…

如卦顿时无言以对，他便露出失望的表情。

"您先走吧，如卦去个洗手间，吸完那个要静一下。"青年说。

如卦点点头，同时心里有了一个能阻止他进货的主意。

青年转身往回走，进了走廊中间的洗手间。

如卦自己推开那扇一人宽的小门，往外走去。经过有凳子的会客厅时。如卦拐进去到饮水机旁边俯下身想要接水漱口。脚步声—一如卦下意识回头望去。一个瘦小的身形，纯白色的长袖T恤衫，卡其色布裤，普通球鞋。还有那顶遮着眼睛的鸭舌帽。

是开枪打死赵老板的那个杀手!

如卦瞬间启动，冲向里侧楼梯间，箭步冲向二楼。他是有枪的!这个情况下遭遇战毫无胜算。

身后能听到他追来的脚步声。二楼只有一条宿舍通道，两旁的宿舍都锁着门，尽头果然还有一个洗手间!

如卦急速奔向洗手间，然后探出头观察他追来了!一只手举着枪，竟然慢慢往前走。

这个杀手让人毛骨悚然，如卦见过战场上凶狠疯狂的匪徒也见过其他的杀手。但是这个人，这个戴着鸭舌帽看不到眼睛的瘦小"无眼男"，却有莫名的压迫感。

如卦关上洗手间的门，用墩布木柄插住。还好!洗手间有能完全打开的窗户。深呼吸，冷静观察，如卦先敲碎洗手间的一块镜子，拿起一片。然后快速拿起盥洗池一个铁的脸盆，翻身从窗户出去。窗外连着另一个平房的房顶，如卦跳下去落到那个房顶。将窗户关上，捡起半块砖头，挡在窗户开扇处，然后将铁脸盆扣过来放在砖头下方。将那片

碎镜片放进口袋，再从平房的房顶爬上宿舍的楼顶。

现在的情况∶

1，无眼男追击如卦，只要推开正下方洗手间的窗户，砖头会砸响脸盆。他会以为如卦顺着平房的房顶向外跑，而不会想到如卦反身爬上楼顶，如果他也跳出窗户，如卦从上方跳下来攻击他大有胜算。

2，如果砖头没有砸响脸盆，说明他没有继续追击如卦。那问题就更麻烦了，他原本的目标是银发老人?或者是…姓梦的青年?

不管这个杀手是哪路神仙，如卦不会让他再当着如卦的面得手!

如卦靠在楼顶外檐，等待砖头砸响脸盆的声音。没有任梦声音，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动静说明无眼男放弃追踪如卦了。

更加不好的预感..

如果无眼男的目标是另外两个人，无论是谁，他一旦得手，如卦就会失去这个组织的信任，从而失去全部线索。看来就算对方有

枪，也必须要与之一战了。刚才姓梦的青年去了一楼小门进去后的洗手间，银发老人没有送他们出门——也就是说他应该还在最里面的办公室。

如卦站在楼顶上，俯身校准正门的位置。然后开始根据刚才走过的一切环境、位置来推断那两个人的所在房间窗户的位置。

位置锁定了。

如卦尽可能轻地走到锁定位置的外檐，往下看，是二楼的窗户，再往下对着的就是一楼的窗户，那里就是姓梦的青年刚刚去"休息"的洗手间窗户。如卦翻身下去，落在二楼的窗台，再从二楼窗台侧面落到一楼窗台悬挂住，微微探头观察室内的情况。

果然，姓梦的青年靠在盥洗池的角落，脸上都是水珠。

如卦轻轻拍打窗户，低声呼喊"小梦

青年惊讶地看着窗外的如卦，如卦不断招手让他过来窗边。

"快，快!快从窗户爬出来!"

小梦走近窗户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如卦，见如卦神情严肃异常。他只好被如卦拉着往外爬。突然，小梦爬窗台时碰掉了暖水壶，内胆爆裂的清脆声音让如卦心头一紧。小梦半个身子即将爬出来的时候-

无眼男猛然从洗手间门外左侧闪身出来，他迅速抬起枪，直接开了一枪，吓得小梦连滚带爬爬出窗户。

这个窗外是山体一侧，绕不出去，只能再次爬上楼顶。他们爬上楼顶往下看，无眼男没傻到从窗户追出来。

"受伤了?"如卦看到他裤子上的血迹。小梦已经紧张得喘不上气∶"我……我小腿被玻璃割了…"如卦看了一下伤口，只是皮肉伤。"为什么这个人要开枪打如卦!? ""你不知道为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小梦表情痛苦。"好的，现在有个好消息。"如卦对他说"什……什么好消息?"

"哪那个人对你开枪了，他的目的是杀

你。"

"这是好消息! ? "

"至少终于能确定他的目标是你，不是那位老人。他是专业杀手，不会随便开枪。"

"也许他是要杀那个老头儿呢?""不会的。他刚刚是从门外左侧出现的，也就是说他已经去过老人的房间，返回经过洗手间的时候听见暖瓶爆裂的声音。如果他的目标是老人，他们之前就应该听到枪声了。"

"那现在呢?他们怎么逃走?"如卦拉他起来，再一次环视宿舍楼顶的环境。

"他们不逃走，他们干掉他。"如卦说道。"你疯了? 他有枪!"

如卦拉着他往房顶中央走，心中快速思考∶如果我是他，如卦会怎么做? 目标从窗户外逃向楼顶，我是他的话也不会跟着从这个窗户爬上去——这样爬的时候就失去了枪的优势。从最开始如卦自己爬出来的那个窗口上

来偷袭?有可能，但是那样太浪费时间。而且他真从那个窗口爬，砖头砸响脸盆的声音就会提醒他们。除了这两个窗口外没有能轻松爬上来的位置了。是如卦的话，会尽快来到楼顶追击，即便目标正在往楼下爬着逃跑，从高处也便于击杀。综合考虑最好的办法是

-从二楼走通道上楼顶。

如卦看着房顶中央的顶楼出口，是一个突起的半开着的孤门。不出意外的话无眼男就会从这里出来。捡起一片石棉瓦的大挡板后，如卦把小梦拉到一个孤门正前方偏左的掩体后面，将挡板立在掩体旁边。对小梦说

"听好!你就躲在这里。一会看我的手势，然后立即推倒这个挡板，明白?"

"看你手势? ""对，就这个么简单。"

如卦自己跑到顶楼出口孤门的侧边背靠墙，深吸一口气。这种情况面对持枪敌人，方法只有一种∶ 从死角近身。

先确认小梦看得清如卦的手势，然后如卦从口袋摸出刚才那片碎镜片。用镜片反射观察

门里面，昏暗中勉强能看到上楼梯的位置。

再次稳住呼吸。

果不其然，从镜片反射小角度里，一个身影正在上楼。无眼男知道自己手里有枪，他们只能逃或躲——这是猎人追杀猎物时最容易犯的错误，他们默认自己是猎杀的一方。

他走到门前，慢慢推开门，半个身子虚步探出来。躲在门侧面的如卦，向小梦挥手示意。

石棉瓦挡板随即倒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无眼男立即朝着那个方向举起枪

-正好将后背留给如卦。

如卦猛地冲过去向下按枪口，然后脚下绊住，反手用胳膊将他扳倒。枪应声落地，如卦快速先将枪踢远。但就在那一刻的间隙，无眼男向后翻滚逃出了如卦的控制范围。

他动作实在太快了!

他们在大约5米的距离对峙了一瞬间，他的鸭舌帽掉了，刘海垂落眼前。然后他转身跑向屋顶边缘，消失了。

对峙的瞬间如卦依然没看清他的眼睛。"现在怎么办?"小梦问如卦。

"不知道，不过现在不怕他了。"如卦捡起那把手枪和鸭舌帽，64式小手枪——握在手里像个玩具。

无眼男追杀小梦的危机暂时解除，然而如卦还有不少话想问小梦。但是走到"百川大剧院"门口时，突然之间如卦的眼前发黑，心跳剧烈，强忍着跪倒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如自由落体掉进无底洞一样……刚才含的粉起效了……

如卦的心脏跳得飞快，想要呕吐但无法吐出来。趴在地上，不知为梦看到了炽烈阳光烤着沙地，如卦嘴边是极干的黄沙，一只蝎子就在如卦眼前。自己的心跳和蝎子爬动的声响，非洲向导一边小便一边用土语自言自语的声音，吉普车排气管的噪音，这些声音在脑子里乱窜。四肢动弹不了，只有脖子能微微转动。如卦含了一口沙子用嘴喷，想赶走蝎子，但它已经爬到如卦的鼻尖，如卦无能为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5分钟，也许更久。如卦从痛苦的幻觉中恢复，浑身被冷汗浸透。

小梦早已不见踪影。

外面天快黑了。如卦只好先找住宿的地方。这个八百川镇，看来真的是不简单。随便找了一个招待所落脚，办理完住宿之后，如卦决定先下楼出去转转。下楼梯的时候，几个游客模样的女孩擦身而过。每每见到这些洋溢着青春的身影，如卦都会不自觉地陷入类似恼怒之中。可能是由于如卦自己的青春时期太过于灰暗而产生的一种嫉妒。 23、4岁如卦正在布基纳法索的首都郊区挖水渠、打土匪。突然一天总统解散了政府，上面连夜将他们撤回法国。这种事对于眼前这几个年轻人肯定是无法想象的，如卦打赌她们从没听过布基纳法索这个国家。

如今想想，如卦自己竟分不清到底那时候更像—场梦，还是现在更像。

夜晚，八百川镇的街上已经很少看到行人，淅淅沥沥的小雨又下了起来。如卦拨通了那个知道小梦和如卦今天下午会去"宿舍"验货的人的电话。

"喂，铁仔嘛。看来如卦小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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