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安尼斯的整个身体像条鱼,在鱼头的下面有颗人头,鱼尾下面还长着类似人脚的双脚。他的声音言谈都很清晰明白,与人类无异。他的画像一直保存至今……日落以后,他总是回到海里,整夜呆在大海深处。他是个两栖人。
———贝罗索斯
在远古时候留下的传说告诉我们,在人类仍未开始发展文明时,来自群星的,那些至奇至怪的智慧生物,早已拜访过地球,并且也曾帮助过人类文明发展。
但是这仍然只不过是那未知深渊的冰山一角,当人类无止境地探索未知,那些远古的传说中所隐藏的存在,便再度苏醒,告诉人类那久远的几乎被遗忘的时光中的可怕历史。
而且,就算是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知识,或许也只不过是世世代代流传中添加修改,把那些有价值的部分去掉了大半的信息而已。
虽说如此,但我牢牢记得,直到最后,我也没有目睹到任何实实在在的恐怖景象。
而我内心所感到的惊骇与震撼完全源自于我最后猜测出的结论——这根稻草令我那天深夜狂奔出那座位于美国东部海岸的偏僻渔村,开着一辆几乎报废的老车仓皇逃窜,并经过那些海岸边古老的建筑———以此来忽视和否认我这段经历背后所暗示的最简单直白的事实。
虽然渔民们给我看的那些东西,以及那些如今已破败不堪却显示出与众不同的技艺的建筑的确非常逼真可信,可是,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些骇人听闻的结论正确与否。
毕竟,两个村民的失踪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也许警察只会把这件事当做一个普通的失踪案,并最终下结论是不知道被海水卷去何处了,但是问到这两个渔民投海的原因,他们也不可能会给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事实上,我是最后一个见过他们的人,当我惊慌失措地逃走时,其他渔民正在熟睡,当他们醒来时,他们才会发现同伴早已失踪。
在发生这件事情之前,我只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而已,已婚无子,我买了两间屋子,一间居住,另一间租给别人,那个租房的人名叫比尔,虽然吝啬但是会按时交房租,我的画作也不愁没有人购买,总之我的生活过得还算滋润。
除了绘画,我还有一个爱好,就是探访那些古代建筑,最好是那些只有当地人知道的,尚未被太多人染指的古老文明的遗迹,这样我才能更好地感受那来自久远过去的古老文明。
因此当有一天,比尔激动地冲进我的屋子,手里拿着一块明显是极其古老的,且纹着精美花纹的砖块,并告诉我美国东海岸一个渔村的事情时,我简直像疯掉一样摇着他的肩膀,以至于他不得不把我推开,因为我意识到,那可能是除了当地人以外谁都闻所未闻的遗迹,也许这还是一个考古发现,如果那里有更多有价值的东西的话,我可能会名利双收,即使并不是什么考古发现,这样的遗迹也足够使我一饱眼福。
我的原计划是和比尔一起前往那个渔村,但是在约定日期的前一天,比尔需要处理其他事务,因此我只能独自一人前往。
我那天到达那座渔村时已经下午了,当时是阴天,苍白无力的天空翻滚着乌云,那褐绿色的寒冷可怕的海水掀起层层色泽如同金属般的巨浪狂暴地击打长满令人厌恶的藤壶和贝类的礁石,产生巨大的声响,溅起的泡沫苍白而粘湿。那险峻的礁石中,有一个水流蚕食出一个深邃未知的黑暗洞穴 ,旁边似乎堆积着一些朽烂败坏的砖块,除此之外,我丝毫没有看见比尔所说的古代建筑。
那些村民的神情古板呆滞,也许是常年与世隔绝的原因吧。他们似乎很难吃到蔬菜,身体出现了维生素摄入过低的迹象,他们的头发稀疏,眼睛苍白而鼓胀,在他们那张瘦骨嶙峋的面孔上显得尤为突出,另外他们统一穿着一种怪异的材料做成的衣物,那种材料看起来相当坚韧,有着皮革的质感却又相当光滑而粘腻,绝对不是一般的皮革,我向他们说明了来意,他们也没有丝毫的犹豫,用他们古时候留下来待客的礼仪接待了我。
晚餐是一些经过烹饪的海鱼,既不美味也不会难以下咽,如我猜想,他们没有任何蔬菜可供食用。
晚饭过后他们在屋子外面的空地点起火,举行所谓的欢迎仪式。
前面的主要是舞蹈与他们这里的祖祖辈辈流传的民歌,用的是一种被他们称为“天赐之物”的语言歌唱,旋律平静却又流露出来一种无以言表的诡异,那种语言和我听过的任何语言都没有相似之处,无论是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与这种语言相似的话语,它好像真的如同渔民所说,是天赐之物。
接下来是听起来极其平淡的故事,比如神明降下帮助人类之类的东西,只是有个细节相当让我惊奇:
神明从猎户座降下,教导人类如何种植作物。
猎户座,许多古老文明都这么说,神从猎户座来,而且,近年发现的《死灵之书》的一部分残稿也提到了猎户座降下的存在。
除此之外,这个故事显得老套而无趣,我终于有点忍耐不住,往远处那浸泡在浓稠黑暗里的山峰看了一眼,起先那里相当平静,但是慢慢地,我似乎看见了几个很像人的身影,但是那种站立的姿势又相当的奇怪,我顿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赶紧将目光移回噼啪作响的火堆,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也许只是一些树枝什么的,但是越想忘记,那个奇怪的身影就越是在我脑海里变得清晰。
勉强捱到了睡觉时间,我在为客人专门准备的房间休息,床显然是年久失修,有些地方已经朽烂得快要断裂了,在床上只要稍有不慎就会发出一大串恼人刺耳的尖锐响声,屋外似乎还有些什么声音,我尽量不去理它,那恼人的海浪掀的更高了,它轰击礁石的声音几乎使我彻夜未眠,在我勉强入睡的那几个小时,我隐约感觉到,有一种粘滑湿腻的东西在走动,它们给我的感觉像是人和鱼的结合体,我甚至还感觉到它们在触摸我的身体,被这诡异的感觉惊醒,我睁开眼睛,却发现房间里只有黑暗,并没有什么潮湿粘滑的东西。
第二天我跟随渔民去参观那些古代建筑,路上我有些疑惑,因为海岸线上只有覆盖着牡蛎和海藻的礁石,那显然是海浪而不是人类所为,怎么寻找也看不见所谓高级文明的产物。
这么想着,我被村民们带到了昨天所见到过的那个深邃的由水流蚕食而成的洞穴旁,在那冰冷坚硬的岩石绝壁上,有一条简陋,古老,腐朽的甬道,那上面蠕动着带着潮湿粘液的巨大腹足类软体动物,它所通往的,是深邃可怖的未知深渊。
这条道路并不安全,没有护栏,而且越是往里面就走越窄、越滑、越暗,我曾经想要打开手电筒,但是那些村民阻止了我,他们说,他们的祖先告诉他们,任何人在通过这条路时绝对不能够用任何发光的东西指路,于是我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冒着危险在黑暗中摸索前进。
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除了海水冲击洞壁的声音,以及我们的脚步声以外,我还听到了一种飞行生物的声音,那是一种翅膀扑打的响声,村民们告诉我那是一种会飞行的螺类,它们巨大而丑陋,身体覆盖着潮湿粘滑的鳞片,它们的腹足特化成了两片巨大厚实的翅膀,眼睛就像眼镜猴一样大而发达,从来没有人能够清楚的看见它们,这种生物一碰到光线就会融化于空气中,只留下一个和普通腹足类动物一模一样的壳,因此没有人能够清晰地描述它们,只是通过触感得知它们的一部分外貌。
似乎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黑暗中终于出现了一抹光线,同时那种巨大丑陋的螺类也逐渐开始减少,我们逐渐走近那片光线,我发现原来那是一个如同天窗般从上方开出的洞口,洞壁相当高,这里的水浅了许多,而且看起来相当平静,如同一个湖一般,在这片水域周围的那些建筑,正是我来到此处的目的。
那些建筑只有10米左右的高度,却带给我一种莫名的震慑,它们由一种泛着青色的坚硬岩石制成的石砖搭建,它们潮湿且冰冷,那种制作石砖时的切割痕迹,那么的流畅平整,精美得如同另一个文明的产物,这些建筑散发着令人颤抖的寒气,甚至给我以一丝恐惧,仿佛这些建筑内有某种存在窥视着我,我慢慢靠近那些建筑,逐渐看清了石砖上雕刻的纹理。
那是多么高超的技艺,其流畅程度绝不亚于任何雕刻作品,甚至连激光刀也无法媲美,那些浮雕所雕刻的生物形状极为怪异,那是一种人型的生物,但是它相当矮小,身上披着质感柔软粘湿而形状如同鱼鳞般的鳞片,那些生物的指间有蹼,眼睛大而瞳孔很小,它们的身体和头都很干瘦,背上还长着带刺的骨鳍,在这些形象的周围,还刻着一些古怪的符号,渔民告诉我那是一种文字,但是连他们自己也不懂得这些文字,当我询问这些建筑的年龄时,渔民告诉我,自他们的祖先来到这建起村庄以前,这里就已经有这批建筑了,因此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建造了他们。
我便抄写下了一段这些文字,希望可以带回去后给符号学家研究,那是一种极其古怪的文字,它既不是拼音文字,也不像是汉字那样的语言,它反而与我们所用的标点符号有点相似。
我走入那些建筑中,里面没有任何生物生活过的痕迹,但是地上铺着一张潮湿破败的地毯,那是一种令人不适的红褐色,并且它摸起来和一般的地毯完全不同,它甚至都不是纺织品,事实上那是一块用红藻制成的地毯!
我感到了一股难以想象的寒意,我无法想象这是来自时间另一端的产物,我开始怀疑我所坚信的东西,在这位于美国东海岸的某处,某个不为人知的洞穴里,存在着超越它所在时代的建筑,我去过世界各地的古代建筑,无论如何我都相信那是人类自己的劳动成果,可是眼前呈现出的,却是令人震颤的,感到恐惧的先进,建造这些建筑的文明,也许在人类出现几亿年前,就已经有了极其先进的技术,在星际间旅行穿梭着。
我继续往深邃黑暗的建筑里走去,地上长满了湿滑冰冷的青苔,在那些寒冷古老的石墙上爬满了病态的软体动物,这些建筑有许多迷宫般的房间,但是在这些地方除了那些青苔与软体动物以外没有其他东西,最多在地上还铺着红藻制作的地毯。
越往深处走去光线也越暗,我仿佛又走回了刚才漆黑未知的可怖甬道,只不过这里没有巨大丑陋的飞行螺类,尽管我开始感到不安,但是好奇心暂时还是压制住了本能,让我能够往前走下去。
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我的腿已经开始僵硬时,我来到一个类似祭坛的地方,那真是我一生中见过最令人震颤的景象。
目光所及之处,几乎全是刻着符号的泛着青色的坚硬岩石建造,那种气势,简直使我伏倒在地,寒冷的空气吹进来,使得每一块石砖都极其冰冷,天花板上开出了一扇天窗,从那里流出的冰冷且苍白无力的光线投射在祭坛中心阶梯上一处用石砖搭建的台子。
我小心地登上阶梯,走到石台前,发现那上面放着一块泥板。
噢,我只是看了它一眼,便感到极度的疯狂,那上面刻着的文字,看起来更加古老原始,还带着一丝混沌,那青褐色分布得极不均匀,色块交叠着,最令人震颤的是这块泥板的中心,向上凸起的图案,是一个病态的,可怖凶悍的,畸形的令人作呕的长着浓密的头足动物触须的头颅,它的塑造技法粗旷狂野,没有瞳孔眼神却更加可怖,尽管如此,为了使我不虚此行,我偷偷把这块泥板拿了下来,放进我的背包里。
我本来想继续走下去,可是另一边的幽深漆黑的房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那种质感仿佛鱼一般,我忽而想起昨夜那些模糊的畸形身影,我意识到有东西要过来了,于是从原路不顾一切地奔跑回去,途中我似乎还听到那些鱼一样的东西的脚或蹼拍打地面的声音,但是最终似乎是要避开其他人类,最终它们似乎在离外面海水滞留的湖中不远处停下了。
我从建筑中出来后,对泥板和背后追逐着我的神秘生物只字不提,并强忍着奔跑后呼吸困难的痛苦与渔民一起原路返回村庄,途中,悬崖下的海浪拍打冰冷礁石的声音更骇人了,仿佛是对我偷窃泥板的愤怒,那云积累起来更加厚了,出来时是正午十二点,但光线被乌云吞噬,只有少数阳光成为漏网之鱼能够照到岩石嶙峋的地面,因此已经像是傍晚时分的光线了。
午饭时渔民和我提起一位名叫“Oannes”的神明,但是当我问起他的其他信息时,渔民们却突然三缄其口,过了好一会才慢慢说道:
我们不知道。
我真是后悔当时放任我的好奇心肆意滋生,以至于现在殃及自身,那时村民的隐瞒,建筑里神秘的语言和泥板,我也许永远无从得知的这个文明的建造者,一切都驱使着我去探求未知,因此当天晚上我佯装已经熟睡,事实上是在等待这群渔民会不会瞒着我做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我躺下后不久,村民们在空地上燃起火堆,我便偷摸着从那腐烂老朽的床上下来,透过木门上一个朽烂的缝隙向外窥视。
他们先是唱起了那首所谓他们的民歌,那首平静诡异的音乐,慢慢的,他们站起来了,开始围着火堆走动,突然,他们脱掉自己的上衣,裸露出上半身,这时,我隐约看见他们的身上竟纹着那个病态畸形的章鱼头颅!接着,渔民们开始跳起一种迷乱,无规律,令人疯狂的狂乱舞蹈,再加上他们还唱着那首歌,这个景象简直让人无法用言语形容,那是一种无可名状的混沌中的和谐,但是下一秒,他们停下来,然后突然以更快速更疯狂更杂乱的舞步围着火堆旋转。
我当时已经快承受不了这种景象,恨不得马上逃离这里,但是他们喊出了一些我能够听懂的语言,那正是有提到了“Oannes”,于是我强忍着便继续听了下去:
“唔啊!赞美你们!星辰的使者!猎户座的精灵!鱼面的大能者!奥安尼斯!”
“唔哇!大能者奥安尼斯!庇佑我们!”
………………
我几乎要崩溃了,为了使我不会走出这里的时候已经疯掉,我赶紧回到床上,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正如此想着,这间屋子的主人——一对渔民夫妇,悄悄走了下来,打开门走了出去,他们的神情相当古怪,那是多么呆滞无感情的眼神,他们此刻就像僵尸一样,完全不顾周围发生的事情,只是向着那群渔民走去。
我等待了很久,再也没有听到任何狂欢或者喧闹歌唱的声音,房主也仍然没有回来,我向窗户边看了一眼————我看见那对渔民夫妇竟然向着波涛汹涌的可怕海洋走去,任冰冷如钢铁的坚硬海浪打在他们的身上、腿上,最后他们竟走入了大海,被可怖的海洋这只变形虫的伪足海浪卷曲包裹,吞噬入海洋那幽深未知的肚腹。
我实在想象不出这一切的原因,但是即使此刻,好奇心仍然占据了我的身心,我一整个晚上都在思考———我并不是那么确定,可能有几个小时我无知觉的进入了梦境,也许这就是梦而已———任海浪这匹怪物嘶吼着狂暴地进攻,那天晚上,海水甚至入侵到了这间屋子里,等到凌晨时,我从床上起来,决心私自去到那些建筑里再探一次,还有绝对不可以打灯通过的甬道,我一定要探清这些事情。
我沿着昨天的路径往那个深洞去,路上怪石峥嵘,病态腐烂的青苔与软体动物的外壳发出的气味交织着,我也不管道路是否危险了———多次我曾差点掉下崖壁,或被礁石划伤脚掌,刚冲入甬道,我就把那手电筒打开,霎那间,苍白的光线流泻出来,照亮了阴暗恐怖的洞穴。
接下来我所看到的———我已经说过它们其实看起来并不恐怖,真正的可怕之处是在于由它们带来的联想———
我的本能告诉我,“Oannes”和村民之间的某些关系被完全搞错了
一切都和看上去的表面情况完全不同。
那洞壁上用红色的———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东西涂成的———一个巨大可怖的图案。
那巨大可怕的图案令我震颤,可是直到我朝另一边看去时,我真正的感到了强烈的违和与不适。
奥安尼斯……那群藏身于古老建筑中的古老文明的建造者!那些疯狂的村民,那些佝偻的身影!是外来者、是魔怪、是压榨者、是黑暗精灵!它们使用了高超的催眠技术,把村民引到洞穴中改造成自己的仆人!那些半人半鱼的东西,还不是奥安尼斯的真面目!他们还在更深处的黑暗窥视着!那两个可怜的渔民……生物技术、强大的催眠能力和星际旅行能力……
那在对面岩石上沉睡着的两个东西,完美的天衣无缝,即使每个微小的细节都得到了完美的改造,使其能够与奥安尼斯的仆人们相媲美———不,也许说那就是他们的仆人,那就是我的房主,一堆渔民夫妇改造后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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