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莫蒂将地图拍在操作台上，沮丧地盯着眼前的一排排按钮。他现在坐在备用飞船里，准确来说是困在飞船里。

几十分钟前，他告别了全息瑞克，踏上寻找瑞克的旅程。启动飞船，看着熟悉的地面越来越远，空旷的宇宙包围了自己，莫蒂竟然感到莫名的安心，他靠在座椅上发呆，也许是身体记忆吧，他把腿架在操作台边，手交叉在脑后，不自觉的摆出了一个瑞克姿势。

直到银河系淡出了视野，莫蒂才发现备用飞船的操作系统和瑞克的那艘不太一样。启动和推进系统还挺像，但是别的部分，尤其是这艘飞船的定位功能，简直是出奇的复杂。别说是找人了，莫蒂甚至无法确认现在自己在哪里，他把地图横竖翻了个遍，也找不到任何可辨识的标志性星球。

莫蒂不知道，为了带着他一起冒险，瑞克改装过他们惯用的飞船的各种功能，“白痴化”了操作系统，银翼九号也是同样的操作系统，这样莫蒂才能驾驶飞船。但是这艘备用飞船的系统依然保留着原始的复杂程度，在没有说明书的情况下，莫蒂看着面前的操作台一头雾水。

他仔细地观察着这些按键，最终小心翼翼地拨动了其中一个表盘下的操纵杆。

“嘀，自动调频启动。”莫蒂紧张地注视着周围。

“……囚犯圣歌本第258号：我曾是个迷途羔羊~我不喜爱教会~我不爱听我牧者的声音~我不愿被驯服~~~注*18”从扬声器里传出了枯燥的歌声，看来这是收音机功能。

莫蒂懊恼地垂下头，他来回拨弄着操纵杆，收音机里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甚至还有人在求救：“嘿！嘿！有谁能听到吗？这里是星际联盟交警，编号@%@&U*，我和我的同事萨穆，我们受到一名恐怖分子的袭击，现在被时速每秒十米的速度锁困住了，请求支援！”

莫蒂想要回话，但是那个呼救声突然消失了，只剩下呲呲啦啦的噪音冲击着耳朵。莫蒂关掉了收音机。

瑞克，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我找你的时候，我需要你的时候，你玩消失呢？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莫蒂盯着飞船防护罩，上面倒映出瑞克的模样。虽然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镜像，但莫蒂真想给那张脸来一拳。

一个不停闪烁的蓝色小点出现在镜像里，吸引了他的视线，莫蒂回头，看见一副挂在座椅上的耳麦，他将耳麦戴在头上，里面嘀嘀嘀的响着，应该是有人向这艘飞船发出了通讯请求。

莫蒂按下耳麦上的接听键，他的面前展开了一块蓝绿色的投影屏，投影闪了几下，接着画面中出现了一只白色雪纳瑞。

莫蒂震惊地看着投影，这只雪纳瑞是他的狗，或者说曾经是他的狗。它是带上智商提升头盔，领导狗族起义并离开地球的小狗“嗅嗅”，当然现在它的名字叫“雪球”。注*19

自从嗅嗅离开后，莫蒂就再也没见过这条小狗。它好像长大了一点，带着不属于小狗的疲惫神色，端坐在一张高大的椅子上。

“瑞克，你好，好久不见。”机械电子音从耳麦中断断续续的传来。

“嗅嗅？”莫蒂犹豫着开口。

“你得叫我雪球，只有莫蒂才能叫我嗅嗅。”雪球藏在白毛中的黑色眼睛眨了眨，“我向你的飞船发信号，但是没有回应，原来你在备用飞船里。看情况莫蒂应该不在你身边，所以我决定联系你。”

莫蒂感到十分惊讶，雪球竟然还和瑞克保持着联络。同时又有些难过，为什么雪球要避开他呢，其实莫蒂有时候会非常想念雪球，但瑞克劝他不要去打扰它。

他挤出一个笑容：“雪球，呃，好久不见，你过的怎样？”

“不太好。它们又开始拿我被阉过的事做文章了，那些可恶的犬，黑犬党煽动媒体，说我是个耻辱的象征，不配当领袖。”雪球皱眉，“我尽力对我的同胞仁慈，但是它们却要置我于死地。没有边界的心软，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毫无原则的仁慈，只会让对方为所欲为 注*20，我想我得做出一些艰难的决定。”雪球的白色小爪子微微蜷起。

莫蒂从这些话中感受到了沉重，他轻声说：“雪球，你是带着狗狗们走向自由的狗，你改变了所有狗的命运，解放了受压迫的狗们，不论你是否是一条阉，阉犬，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谢谢。”雪球的表情依旧凝重，“我，或者说我们确实获得了自由。以前我在莫蒂家时，受尽了不公正的待遇，没人能理解我，贝丝买的狗粮始终是橘子味，杰瑞因为我咬坏他的拖鞋打过我，夏天嫌弃我不是一只纯种名贵犬，莫蒂…”

莫蒂竖起耳朵。

“莫蒂是我最喜欢的人类，他把流浪的我捡回来，让我有了一个家，也是他在其他家庭成员斥责我时出面维护我。”雪球顿了下，“但是小孩子养宠物的新鲜劲一过，宠物就没什么吸引力了。比起和我玩扔球游戏，莫蒂更愿意坐在床上看平板电脑，而我只能趴在一个小角落里，担心尾巴被踩到，或者犯一些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会让我受到惩罚的错误，我是一只健康的，有正常欲望的公狗，因此我的睾丸也离我而去。原本我所求不多，但是智力得到提升后，这种生活就变得不可忍受了。”

莫蒂低下头，与雪球相处的时光浮现在眼前，印象中的雪球总是一副开心的样子。他抬头看着面色阴沉的小狗，记忆与现实有些对不上号。

“不过我依然深爱着莫蒂，”雪球的表情缓和了，“对我而言他永远是最棒的男孩，我尊重他的一切想法，虽然我希望他能到这边来，但是让莫蒂和你，和地球上的其他人类待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选择。”

“雪球……”莫蒂忍不住开口，“既然你不讨厌莫蒂，为什么你不回来看望他呢，我是说，就像老朋友叙叙旧，莫蒂会很高兴的，他会整天陪着你，和你一起玩扔球游戏，我保证他会这么做的。”

“我不能去见他。”雪球痛苦地的皱起鼻子，“瑞克，我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我不能表现出对人类世界的留恋，尤其在这样的政治特殊时期。如果我去拜访原来的，主人，或者让莫蒂来见我，都有可能让那些黑犬党派抓住把柄，莫蒂会陷入危险的。”

“天呐，情况这么严重吗？”

“是的，而且如果我要访问地球，必须提前三天发布公告，规划行程，事先与地球的领袖，也就是你通话。”

“我？”

“不然还能是谁，美国总统吗？就算他自称地球总统，犬族这边也不会承认的。在这里，瑞克被公认为地球的话语权主导。”雪球用爪子擦了下鼻子，“领袖会面将全程直播，犬族这边要派仪仗队，两边站立的军犬会吹着刺耳的狗哨……”

“这也太夸张了。”莫蒂撇嘴。

“这就是领袖的生活。不过就算是能够私下和莫蒂见面，我依旧不会去找他。”雪球叹了口气，“我为犬族选择了今后的道路，即使再艰难，也已经无法回头。撤离地球时，我们带走了所有的犬类，不管它们是否愿意离开主人，是否想当一条高智商的自由的狗。然而现在有相当一部分犬类在抗议，大部分是家犬，家犬自力更生的能力与野生犬相比弱太多了，而且它们无比怀念与人类相处的日子，说人类是狗最好的朋友。做一条高智商的狗很累，如果让我见到莫蒂，重温宠物的身份，我害怕自己的意志就不再坚定。当我面对那些抗议着要回到人类身边的犬们时，有了和它们相同的想法，我就无法领导犬族走向正确的方向，我们的未来将面临倒退的危险。我不能与莫蒂相见，绝对不能。”

莫蒂沉默了，显然在劝他不要见雪球这件事上，瑞克是对的，瑞克看上去疯疯癫癫，实际上却比所有人都理性，近乎到了冷酷的地步。

“雪球，我想要帮你，有什么我能做的吗？”莫蒂开口问道。

“瑞克，你已经帮的够多的了，如果没有你的协助，建立犬之国不会那么顺利。因为我是莫蒂的狗，你才会这么用心，我算是沾了莫蒂的光，应该说整个犬族都沾了莫蒂的光。”

莫蒂有些难为情，“我很高兴能帮上忙。”

“我只求一件事。”雪球的眼神变得诚恳热切：“替我保护好莫蒂，瑞克，替我守护他长大。我知道你有多重视莫蒂，所以我才敢将他托付给你。”

莫蒂忍住眼泪，点了点头。他想告诉雪球，在瑞克到来之前，他一直是个孤独的孩子，陪伴他的只有雪球，这条小狗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朋友，但是他不敢说出口。

“那我准备结束这次通话了。”雪球放心了。

“等等，雪球！”莫蒂突然想起什么，“你能帮我找个人吗？我大概，呃，把他弄丢了？我这边的定位系统好像出了点小小小故障。”

“当然可以，瑞克，论找东西没人能比得过狗，你说吧，找谁？”雪球慷慨的答应了。

“找莫……”莫蒂赶紧把话收了回来，自己刚刚答应照顾好莫蒂，转眼就把人弄丢了，雪球可能会把他就地正法。

“找一个旧相识，抱歉雪球，这是我的隐私。”莫蒂满头大汗。

雪球倒不是很在意：“好吧，我会给你传送一个搜寻程序，你把要找的人的名字输进去就行了，再见，瑞克。”

“谢谢。再见，雪球。”

挂断电话，雪球沉思起来。有那么几个瞬间，它从今天的瑞克身上看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它甚至希望瑞克叫它“嗅嗅”，这是不可能的，对面的人是瑞克，这点千真万确。

但是一条狗永远不会忘记它的男孩，只要它看着他的眼睛，就可以重拾那份亲切。

飞船操作台上出现了一个漂亮的白色小狗图标，莫蒂把自己的名字输进去，小狗图标动起来，闻了闻那个名字，然后用箭头在飞船的某个表盘上标出了一个坐标。

莫蒂盯着小小的坐标，他知道瑞克就在那里。虽然还没见到瑞克，但是那个白色的小箭头，让他心里分外踏实。

飞船开始向瑞克的坐标推进，莫蒂托着脸，看向窗外浩渺空旷的宇宙。瑞克不怎么谈及过去的经历，在没遇到自己以前，瑞克是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宇宙中冒险吗？搞不好他比自己还孤独。

莫蒂突然感到微微的心酸。

【第十六章完】

注*18：这首歌出自电影《发条橙》

注*19：这是动漫第一季第二集的剧情，我很好奇嗅嗅带着狗们离开了以后发生了什么，此外，动漫里的剧情是狗子们智商提高后发动起义，一边倒的选择推翻人类，但是我总觉得这件事如果真的发生在现实中，应该有不少狗子会站在人类这一边，所以这一章算是个猜想吧。我很喜欢嗅嗅，在这里我把品种定成了雪纳瑞，我随便选的，我不知道他是啥狗U•ェ•*U

注*20：引自《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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