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一夜的纷乱后,这座本该安静无比的小镇终于迎来了他第一个寻常的黎明。拥有着不寻常能力的人们聚集在一间宽敞的房间内,白炽灯的光芒没有朝阳那么和蔼,却比它明亮得多。
“喂,”德兰克忽然开口,“这里的每个人是不是都想杀了我?”
“如果真想杀了你,我们就不会帮你恢复伤势了。”秋葵头也不回地说。
脖子已经恢复了知觉,德兰克转动头颅,观看房间里的景象。
唐和李暮雨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而拉海尔和阿提拉已经靠着墙睡着了,罗根和瓦尔基里站在墙角交谈,只有秋葵和牛顿还站立在他的病床旁,配制着奇怪的试剂。
“你得喝下这个。”牛顿转身,手里拿着一管棕色的浓稠液体,这种液体就像是有生命般在试管里流动,让德兰克不由得想吐。
“不可能!”德兰克大吼,“想都别想!”
在短短的几秒对视后,德兰克无奈地低吼一声,随即叹气道:“好吧,我喝。”
在喝下这管令他想要吐个昏天黑地的液体时,他惊讶地发现味道还不错。像是巧克力牛奶的味道……只是更为浓烈。当这些液体流入他的肠胃时,他立刻就感觉手臂可以活动了。
“我们听说过很多可怕的诅咒,也曾亲身遭遇过一些,但从未听过这样的诅咒……”罗根的喃喃自语从墙角传来,“把人的灵魂永远地困在一个小镇里……听起来真的很梦幻。
“你不会想听的。”牛顿冷冷地微笑,“你也不会相信。”
“不,我想。”罗根回答,“而且我必须要听一听。至于相不相信……那是另外一码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人心还不像现在这么恶毒的时候,人们的生活里只有幸福,一切都像钻石般闪烁。
人们以物易物,脑海中根本没有货币的概念。人们手中握的不是刀剑和巨斧,而是锄与铲。人们崇拜着神灵,并给他们定时送上祭品。而神明回馈给人类的礼物也不是强大的力量,而是丰收与美好的天气。
那时的世界没有战争和犯罪,就像是童话里描述的世界般安详。”
牛顿的眼神里闪出银河般璀璨的光彩,但又随即被深深的黑暗所覆盖。那是像黑夜一般的绝望,甚至能够吞噬太阳。
“后来,则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秋葵接上,声音介于迷离与沉重之间,平静而又蕴含着巨大的悲伤。
“冰霜巨人桑吉,是一名古老的神灵,在如今世界的众神还在胚胎里孕育时,他就已经开始了探索宇宙的旅途了。而他探索了许多颗星球,都并未找到他想要的景色和适宜的环境。而最后他把目光锁定在了一颗宁静而又混乱的星球……”
“也就是我们所生活的这颗。”秋葵继续说,呼吸却越来越急促:“他热爱着这颗星球上的生物和大地,也同样热爱着我们赖以生存的天空。他把自己的投影投射在星球的一个角落,形成了一片结界。在结界里,他和他的子女可以安心地生活。”
“但天庭却发生了战斗。”瓦尔基里的声音突兀地刺进秋葵的故事中,“神明们为了争夺权柄而诱导信徒们发动了一场又一场的圣战,有些神明堕落到地狱,成为恐怖的魔鬼。而在这场声势浩大的神魔之战中,冰霜巨人桑吉不可避免地成为了魔鬼的斩首对象。”
“那些魔鬼击破了桑吉的结界,把他的身躯放在岩浆之上的炙烤,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们被折磨至死。胸中怀着对魔鬼们的愤怒,耳边回荡着孩子们的惨叫和魔鬼们的狂笑,桑吉的身躯猛然炸开,只留在一滴冰蓝色的鲜血,落入岩浆内,就此消失。”
“为了寻觅这滴蕴含了他所有力量的鲜血,魔鬼们找了很久。而当一无所获的他们想离开时,已经被重新生成的结界所困住了。”
瓦尔基里低头,一滴泪从她的眼中滑出,落到她的手上,顿时化作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珠子内有缓缓飘落的雪花,也有鲜红的岩浆和可怕的魔鬼,但最耀眼的,还是岩浆深处那一滴冰蓝色的鲜血。
“而桑吉子女的灵魂们与这些魔鬼们斗争几千年……”秋葵接着说,“他们有的离去,有的永远停留在了这里。他们化作凡人的形态,与这座小镇的人们结婚生子。而那些小镇的凡人们自始至终,都从来不知道这场伟大的战斗。”
“而这些桑吉的子女诞下的后代们,则世世代代的,永永远远地不能离开这里。这是那些魔鬼施下的最恶毒的诅咒。你可以选择离开这个世界,也可以选择继续这样无谓的活着……”秋葵眼中滑出两行清泪,“我们已经是最后的一对了……”
静,很静。屋子里充斥着沉默,原本神识敏锐如野兽的众人们竟然连唐和李暮雨的进入都没注意到,大多都陷入了沉思。
如果只是秋葵和牛顿讲出这个甚至有些荒谬的故事,德兰克肯定不会相信。但是瓦尔基里也随之附和……那他就值得好好思考一下了。
他熟知奥斯兰帝国的历代开国君主的光辉事迹,也曾在辽阔的海中游弋,了解每一片海域不为人知的故事。但这些比人类历史起源更加久远的场景……他从未听说过,也从未有传说流到他的耳边。
“这颗星球上的人们对自己的星球知之甚少。”罗根说,“我们能发展出精妙的天文学,却到现在为止连自己的星球有几块大陆都搞不清楚。”
“那是因为你们的文明还在起步。”牛顿的声音在德兰克听来有一点沙哑,或许是刚刚情绪太过激动所致,“如果把我们的文明比做一个巨人,那你们可能连胎儿都算不上……”
“这个对比属实有些太夸张……”德兰克情不自禁地说。
“你既然是桑吉的后代,那你有神力吗?”瓦尔基里问道,“不是那种分身或放火等垃圾的能力,你能用冰雪改变脚下的地貌或者轻易地把一座城池变成巨大的冰雕吗?”
德兰克注意到瓦尔基里把分身的能力形容成“垃圾”的时候,唐的眼角猛地抽动了一下。
“到我们这一代,血脉已经很稀薄了。”秋葵叹气,“我的哥哥能够用坚硬的寒冰制作机械,而我则只能凝聚几团冰雪作为我的武器,杀伤力低下得可怕。”
德兰克回忆起牛顿手中无坚不摧的碧绿色长剑,再与秋葵口中的“杀伤力极其低下”联系起来……与唐一样,他的眼角也抽搐了一下,像是受到了极其巨大的打击。
“这很明显都是胡说八道。”一句质疑从阿提拉的口中吐出,“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有什么神明!”
“你可以闭上眼睛假装不知道,但无法阻止他们的存在。”瓦尔基里锋锐的眼神刺向阿提拉,却意外地发现后者的眼神同样坚定:“不存在就是不存在!你听好了,我本就无须假装!”
“你真的算得上神明?”阿提拉愤怒地瞪着瓦尔基里的眼睛,“你只是强大一点的人罢了小妞!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是什么货色!”
“停!!”德兰克大声嘶吼,“别他妈地再吵了!”
他的话好像很有作用,瞬时之间嘈杂的屋子内便没人作声了。
“如果你们还想继续地争吵和战斗,再把我们当中的一个人变成我这样的话,请你们继续。”德兰克扫视着房间内的众人,“而我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我们不是桑吉的后裔,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
“冰霜之血一千年会出世一次,每一次都会导致结界的封锁,所有有异能的人全都无法离开。”牛顿说,“而且冰霜之血的苏醒,也会导致那些沉睡魔鬼的醒来……迎接我们也许是一场艰深的苦战。”
“苦战?!”阿提拉愤怒地喊道,“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碰巧路过这个小镇而已!”
“碰巧路过……”罗根冷笑着点头,“的确,我们都是碰巧路过。”
刚刚使大家平静下来的德兰克眼看着火药味在房间内再次蔓延,刚想再次呵斥众人时,爆发的却是李暮雨。
“你可以随时离开这里!!”李暮雨愤怒地瞪着阿提拉,“如果你可以的话现在就滚出这个小镇啊!”
“你在对谁大吼大叫?”阿提拉用同样愤怒的眼光回视着李暮雨,“我可是匈奴王的儿子,整个匈奴最勇猛的战士!”
“匈奴最勇敢的战士就只是个会大吼大叫的胆小鬼?”李暮雨的声音很大,饱含她的怒火,“如果争吵能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要拔出刀剑?现在的情况你还搞不明白吗?!匈奴最伟大的战士?!”
“我不需要你来指责我!”阿提拉用力地咆哮,“我要你死!”
“阿提拉!”拉海尔猛地吼道。
但已经太迟了,无数枚暗器已经从阿提拉的衣袖中带着寒光射出。拉海尔竭力地去控制它们,却发现自己控制当中的一部分。
他无法避免李暮雨的死亡,真正能够使其避免的,是李暮雨自己。
剑拔得很快,比在空中飞舞的暗器更快!李暮雨向前猛地一斩,一道无形的剑光波及而出,而那些暗器,竟然尽皆落到了地上。
德兰克眯起了眼睛。
他回忆在旅馆第一次开战时他对拉海尔的质问,为什么拉海尔一听到李暮雨的名字就会紧张。那时他以为是拉海尔想让李暮雨先于德兰克两人死掉,以减少变数。但现在他发觉事情复杂得多。
“女士,你……”牛顿的眼神变化不定。
“你得保守我的秘密。”李暮雨的眼神与之前大相径庭,变得寒意森然,“不要说多余的一个字,朋友。”
“我知道你的诅咒之一是了解来到这的所有人,但那并不代表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别人的秘密。”
“我劝你少说无谓的话。”
李暮雨转身就想要出门,却被唐一把拽住了手腕:“你到底是谁?!”
轻而易举地甩开唐骨节分明的手,李暮雨昂头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我会在傍晚回来。”
沉默再次涌上所有人的脸颊,充斥整个屋子,锁住所有人的呼吸和声带。
“好!”德兰克忽然喊道,“漂亮!现在一切越来越糟了!阿提拉先生!”
阿提拉抬头,看着德兰克,眼神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嚣张。
“我们现在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而同生共死的蚂蚱们应当和谐相处。”德兰克说,“不要再试图触怒我们当中的任何人,大家都是怪胎,需要的是彼此的尊敬,而不是彼此的惧怕。”
“所以……”德兰克勉力起身,在起身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秋葵眼里的惊骇和牛顿眼里的惊喜,“让我们一同努力,把这个该死的诅咒解开。而那些仇恨……”
他看着派遣机甲,毁灭者和坦克来袭击自己的秋葵兄妹,又看了看多次试图谋杀自己的阿提拉和拉海尔,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唐身上。
这个男人此时正倚着墙角,微笑着看着德兰克发表他的言论
“就暂且放一放吧。”德兰克听到自己这么说。
……
嘴角淌着血的少年跌跌撞撞地跑入一家旅馆,关于瓦尔基里等人最后的那一击,虽然因为他的瞬间消失压根没有击打到他的身上,但使用短剑的代价依然重伤了他的身体。此时的他,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地养伤,然后再寻找解开这个诅咒的办法。
但当他颤抖着坐在一张大床上,并准备给自己包扎一下身体上的伤口时,门却莫名其妙地开了。
少年眯起眼睛,手蓦然握紧了腰间的铃铛——在进门时,他记得自己分明将门锁得很紧很紧。
风从门外吹进来,凉得彻骨。而当他嗅到风中阵阵的腥味的时候,他心中那些顾虑和犹豫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他猛地站立起来,肩膀上燃烧起两朵灿烂的火焰,而与之同时,他腰间的铃铛也响了起来,声音不算很大,穿透力却出奇地强。
“这里到底有多少的不自量力的垃圾……”少年一边在心里暗暗咒骂面前那看不见的诗人,一边向地上扔了几个纸人,可这次纸人并未像之前的几次战斗一样膨胀起来亮出刀剑,而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好像睡着了一般。
“不敢亮个相吗。”少年对着面前的空气淡淡地说,“只敢躲在角落里做缩头乌龟?”
漆黑的短剑在左手再次出现,他握紧了剑柄,眼神紧盯着门旁的一个位置。而他的右手处则不知何时出现一根长长的鞭子。这根鞭子陈旧得像是刚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破碎的表面沾着黑硬的污垢,还散发着一股令人厌恶的味道。
“打神鞭?”一个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见识不错。”少年冷冷地微笑,“看来你是个机灵鬼。”
房间里沉寂了片刻,突然响起没有温度地刺耳笑声。
……
“我回来了。”
背后多了两把长刀的李暮雨走入门内,环视了或坐或立一言不发的众人,不禁皱眉道:“你们都死掉了?”
“喂,姑娘!”罗根不满地吼道,“你会不会说话啊!”
“我现在有个问题。”忽略掉罗根的话,李暮雨对着正在控制台前忙碌的秋葵兄妹说,“在冰霜之血苏醒的时间内,所有带有异能的人都无法出去,那镇外的人是否能够进来?”
秋葵沉吟了一下,答道:“普通人应该不行,但如果是像瓦尔基里这个级别的高手,应该是可以的。”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像德兰克这样身上携带有外星神秘物质的人,理论上也是可以进入这里的。”
“德兰克不会来这里的。”拉海尔笑了笑,“他现在正在奥斯兰忙着和他的小秘书调情呢。”
“你很了解他的小秘书?”唐带着笑问道。
“是叫‘代勒斯’吧,她来奥兹采购药品原料的时候,我曾经见过她一次。”拉海尔回想着那个金发女子的风采,不禁咽了一口口水,“她长得真得还蛮漂亮。”
“是‘代克丝’吧?”牛顿挑眉,对德兰克问道。
“被别人了解一切的感觉真得是糟透了。”平躺着的德兰克无奈地叹了口气,“德兰克就在你们面前呢朋友,他可没有带自己的漂亮小秘书来这个鬼地方。”
“嗯??”拉海尔瞪大了眼睛,“那他在哪?”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的愚蠢和德兰克一样,都是装出来的。”唐说,“但现在我发现我错得很彻底。”
“你是德兰克?”是阿提拉第一个反应过来,眼神中是赤裸裸的震惊。
“是我啊,朋友。”德兰克笑得十分开心,“我身边的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唐。”
“……”拉海尔沉默了半晌,忽然笑道:“你们的态度好像很自然,但你们的言辞中有一个漏洞。”
“哦?”德兰克挑眉。
“德兰克和唐怎么会来这种鬼地方?”拉海尔说,“奥兹这种地方往往只有被流放的囚徒和疯子前往。”
看着这群有趣的年轻人,罗根不禁微微地笑了笑。但在露出微笑的下一刻,他的脸色忽然变了一变。
而望向身旁的瓦尔基里,罗根从她的眼里得到了肯定。
因为她的眼里,也闪烁着浓浓的疑惑。
“打断一下,诸位。”罗根看着面前的一众青年,皱眉问道:“你们听见外面的惨叫声了吗?”
……
外面的世界,已经一片大乱。
碎肉和鲜血遍布了街道的每一处,曾经宁和的小镇充满了痛苦的尖叫。人们在街道上如无头苍蝇般奔逃着,被看不见的怪物三三两两的宰割。
很多时候,人们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袭击了自己。只是感觉身上一阵剧痛,随即就倒在了地上。而这种一击致死在那些魔鬼们看来已经是最好的待遇了,有些恶趣味的魔鬼则以折磨生命为乐。他们撕裂人的手脚,活活挖出人的眼睛,抽干人身上的血,或是把毒液刺入人们的身体里。
这座小镇,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带着紧张冲出控制室的德兰克一行人,此时已经锁紧了眉头。
拉海尔低下头,看着身边几具被折磨得都不成人样的尸体,默默握紧了拳头。
“这种情况,几百年来我们看了无数次。”秋葵面无表情地说,“因为当魔鬼们重新陷入沉睡后,一切都会‘刷新’。
“‘刷新’?”唐疑惑地问道。
“‘死去的人会复生,活着的人会遗忘掉一切’。”牛顿已然把长剑拔出了剑鞘,声音清亮如鹤吟,“他们的记忆会消失掉,被杀死的人也会重新出现。一切都跟原来一样。”
“而我们……”秋葵的脸上依然冷若冰霜,不久前那个天真活泼的女孩好像连影子都找不到了,“则永远不会被刷新,也永远逃脱不掉这个轮回。”
“而现在是终结一切的时候了。”牛顿向前挥剑,一个看不见的鬼魂被斩得四分五裂,发出凄惨的吼叫,“让这个见鬼的诅咒,就在今夜终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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