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危机（下）

沙隆摘下面罩，穿上准备的皮衣，在一个深呼吸之后，打开战机的整流罩，纵身跃上雪地。冰冷的寒风裹挟着咸腥的鲜血气息钻进沙隆的鼻孔。雪地上，零星散落着战士们残破的肢体。沙隆面前，一段残破的上臂静静地躺在地面，手臂的断面血肉模糊，鲜血已经凝固，和地面的冰雪凝成一块，结成粉红色的坚冰。破碎的骨骼碎片落在周围。手臂末端，手掌的小指似乎仍然不时地抽搐，似乎不甘于就这样死去，留在这片冰雪荒漠，这片完全陌生的冰冷土地上。远处，一位士兵的上半身孤独地躺在地面，尸体的断面血肉模糊。沙隆走上前，看见战士的双眼依旧大睁，朝灿烂的天空投去最后的绝望目光。

“愿逝者安息。”沙隆叹息道，同时蹲下身，轻轻合上了死去战士的双眼，又剥开死者胸前的军衣，从脖项处摘下身份牌，再仔细翻找军大衣的口袋，直至从中拿出了一个钱夹。钱夹之中，只有一张照片。

一位男人，男人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的合影。照片上，一家三口非常和谐，小女孩坐在父亲宽阔的肩上，小脑袋依偎着父亲的头，笑得非常天真。

沙隆叹了口气，将照片和身份牌一同放回钱夹，再将钱夹放进自己的口袋。他走遍这片被鲜血染红的区域，小心捡起残肢，将它们和能找到的身体拼合在一起。即使无法辨认哪一段手臂属于哪一位逝者，但至少不让它们孤独地散落在这片荒原。

在碎尸堆中，他看见一只仍在摆动挣扎的手臂。扒开被染红的白雪、断肢，他听见无力的喘息声。战士的一侧脸庞几乎已经被子弹打烂，腹部满是弹孔，内脏顺着打洞淌到地上，被冻成坚硬的冰块。

“兄弟，你还好吗？”沙隆轻轻拍了拍男人的完好的半边脸颊。男人的嘴唇翕动，和着嘴中的血沫，断续地吐出一句话。

“答应我，告，告诉奥黛尔，我，我对不起她……”

沙隆没有说话，看着男人那只仍保持最后一丝清明的眼睛，点了点头。

“谢谢。”男人吐出一口气，闭上了眼。

几乎能找到的每一位逝者的衣袋中都留有些许珍藏的物品。半块紫色水晶，项链，相片，以及写给妻子或女友的书信。它们依旧完好地存在，可它们的主人已经在漫天炮火中逝去。它们曾经是连接着战士与远端心中最重要的人的纽带，而今纽带仍在，但死者不可复生。能带给他们的父母、妻子、孩子的又是什么？得到一句“他是勇敢的战士，他为了联邦奉献了自己的生命，他将成为联邦的英雄”？一位战士死去，更多的战士走上战场；一位英雄死去，其他的英雄可以再造。但一位父亲，一位丈夫，一个儿子的死去，✓那些平常人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他们也许不会关心战争的成败，但会永远记住亲人的死亡，甚至永久在失去独子、爱人、父亲这份悲痛中挣扎。

沙隆把所有能找到的物品，连同逝去战士的名牌一同放进自己的口袋，又合上所有战士的双眼。

“队长！”耳机里传来呼叫。

“娜塔莎？”

“快走！你的十二点方向，疑似敌情！”

“收到。”沙隆将最后一位战士的名牌收入口袋，转身跑向停在侧面的飞机，打开发动机，预热。

“接近了。刘已经去阻止那些东西前进了。”

沙隆的飞机开始在雪地滑行。受冰雪影响，飞机的启动有些迟缓。前方，机关枪的轰鸣响起，刘的子弹倾泻在不远处，激起一阵阵雪雾。

在飞机开始爬升的瞬间，沙隆看见雪雾中的黑影。看见它们一半是金属，而另半部分依旧连着人类的皮肤血肉的脸。

在看见沙隆飞机的瞬间，它们那由钢铁构成的半边脸颊的眼眶中闪过一道红光，缓缓举起双手。

在沙隆即将飞离射程的瞬间，一发子弹以刁钻的角度，准确钻入了“蝙蝠”右侧机翼的发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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