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南极

“南极，是从黄昏开始至今两大联邦最大的争议区域，这种争议也将在未来持续较长一段时间。”

——《十年黄昏》，阿黛拉·拉文著

“莉西娅。”

那位少女坐在电脑前，双手飞快敲击。

“莉西娅？”苍老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少女依旧恍若不闻。

“莉西娅！”

她停下指尖的敲击，扭头看向身后负手而立的那位胡子花白的老者。

“奥古斯都先生，有什么事吗？”莉西娅揉了揉太阳穴，偏头看着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老头扫过莉西娅身前屏幕上的代码，点了点头：“有人要见你。”

“见我？什么时候？为什么？”她的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疑惑。

“明天。线下。双叟咖啡馆。”

莉西娅看着奥古斯都：“您知道对方是谁吗？”

对面老头的嘴角一点点咧开，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你老师我现在只管教学工作，权限都被限制了，可不清楚对面的身份。但我知道，这是你的机会。”

“但我也才学了几个月啊。”

“呵，你的脑芯里已经存储了基本的理论基础。而这几个月的实践，也已经让那些理论融入了你的思想。更何况，他们需要的，大概率不是你在软件方面的天赋。”

“啥？”

“你不会真觉得你现在的能力已经超越我之前那几位学生了吧？”老头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应该是有其它原因。至于是什么嘛……我不打算告诉你。”

“不会是您自己也不知道吧。”莉西娅低声嘟囔了一句。

“啊！”

奥古斯都敲了敲她的脑袋：“我老了，但我耳朵还没背！”

莉西娅撇了撇嘴：“那……我需要准备什么？”

老头看看她的衣服。蓝白色的工作服上，几抹灰黑色的污迹清晰可见。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脑子，以及……干净得体的衣服。

莉西娅看看身上脏兮兮的工作服，咧了咧嘴：“好吧谢谢您的告知。”

老头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赶紧搞定你的工作，五分钟后检查！”

“啊？”莉西娅双眼瞪大，“不应该还有十分钟吗？”

“你以为你和我聊天不算时间的吗？”

是你打断我工作，还不暂停掐表……莉西娅脑子一阵抽痛，是指又飞快地律动起来。

翌日。

加长版黑色福特停在一家咖啡馆门口。

“四号包厢。那人在里面等你。”

“好的。”莉西娅打开车门。

“对了。”奥古斯都看着莉西娅，“莉丝，我虽然只教了你几个月，但你依旧是我最骄傲的学生之一。”

莉西娅露出一个笑容：“奥古斯都先生，您对您直接教导的学生都这么说的吧。”

等老头回过神来，莉西娅已经消失在咖啡馆的旋转门后。

“这丫头……”

咖啡馆的布置很简单。米白色的主色调，清爽干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里面的顾客并不多，每个人都戴着口罩，大多数人都聚集在VR区，沉浸在新大陆中。少数在用餐区落座的顾客面色严肃，互相低声交谈着，似乎是在商议着重要的事。

莉西娅拉了拉黑色口罩，在迎宾机器人的引导下，来到包厢区。她正了正领结，状似随意地拢了拢刚理过的短发，轻敲了敲四号包厢的门。

“请进。”清脆的声音从包厢内部传出。

莉西娅推门进入。四周的光线骤然暗淡下来，四周的色调突然转暖，像是昏暗的地下室。正中坐着一位中年女性，黑白双色礼服，金色长发及腰。

发现莉西娅微不可查地皱眉，那女士展颜笑道：“不喜欢这种风格？”说着，按动了桌的左侧某个按钮。

昏暗的光线骤然变亮，四周的装饰突兀地变化，一盏盏油灯和桌边的蜡烛消失，房间又回到和咖啡馆总体风格相近的简约风。

“所以，你是莉西娅·辛德拉斯女士？”

“是我。”莉西娅表示肯定。

“斯考尔·奥古斯都的学生？”

“对。”

对面的女子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我这里有一份工作，你应该喜欢。”

“是什么？”

她没有直接回答莉西娅，只是自顾自说下去：“但你必须离开这里，甚至是离开这个国家。你无法和家人、朋友联系，无法进入新大陆。”

“所以，去哪里？”莉西娅已经在那位女士对面坐下，双手交叉放在面前。

女士脸上的笑容更盛，目光中甚至露出一分欣赏：“南极。”

莉西娅张了张嘴，表情中混杂着惊诧和喜悦，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为什么是我？您肯定知道，老头的学生都是些怪物，而我是最年轻，也最……稚嫩的那个。”

“你能意识到这一点，就能说明很多。”女士点点头，“我和老头曾在同一个研究所工作。他能在这个年纪收你，已经能说明很多。另外，你还有一门副科。”

莉西娅双眼闪烁了一下：“您是说……机械和硬件维修？”

“没错。由于AI的普及，这方面的人才太少。但我们不可能一切依赖AI，要是没有维修机器人，要是所有维修机器人都需要维修，又该怎么办？”

“那么，女士，我没有理由不接受这份工作。”莉西娅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不问问待遇是什么吗？”

“I have a dream.”莉西娅冒出一句英语。

“那么，欢迎加入。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安洁莉卡·普拉达。你可以直接叫我安吉尔。”

“莉西娅·辛德拉斯。”

二人握手。

“你有一天时间准备。明天清晨六点，我会来接你。在你家楼下。”

“好的，安吉尔。”

“具体事项，等到明天，你自然会知道。可以离开了。”

“谢谢女士。”莉西娅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转身推开包厢门。

“滴。”安洁莉卡的衣袋中，有什么发出声响。

她看着关上的包厢门，按动桌边的按钮，让房间回到莉西娅进入前的样式，然后从袋中掏出一个小东西。

“喂，这里是天使。”

“这里是歌利亚。为什么不视频？”

“全息影像不够隐蔽。”

“最后一位候选者找到了吗？”

“她答应加入。”

“她？”电话对面的声音重复了一遍这个人称代词。

“莉西娅·辛德拉斯，十八岁，是过去前往机械联邦的交换生之一，斯考尔·奥古斯都的第五位学生。抱歉我私自更改了目标，但我私以为，她比那位乐福更适合这个任务。”安洁莉卡，或者说天使，嗓音不带一丝感情地道。

“为什么？”另一端，那低沉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愠怒。

“神谕布置的是任务，而不是人。我敢担保，她的硬件修理能力与天赋，超过大多数机器。而我们在南极的任务，你知道的，歌利亚。另外，她去过机械联邦。”

短暂的沉默后，歌利亚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我暂且相信你，天使。希望这位莉西娅小姐不要令我们失望。

安洁莉卡挂断电话，又拿出另一个手机，在屏幕上敲入一行字。

神话再临计划，Part1，完成。

莉西娅走出餐厅，看见奥古斯都先生的车。

“丫头，怎么样？”

莉西娅一脸严肃：“不怎么样。”

“？”

“我舍不得老师您。”

奥古斯都愣了一秒，忽然大笑道：“你像是那种舍不得我的人么？”

莉西娅看着老头，终于也绷不住脸，“噗嗤”笑出了声：“我要去南极了。”

“南极……果然。”

“老师，果然什么？”

“果然和机械联邦有关。具体我也不清楚，但……你别把这看得太简单。小心一点就好。”

“嗯。”

老人的絮叨中，车停在一片住宅区前。奥古斯都看着莉西娅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声。

“老师？”

“莉丝，未来的世界，会是属于你的。”

第二天。

在一切收拾妥当后，莉西娅接入新大陆。

凌晨五点，距离开还有一个小时。

世界广场上，虚拟世界的第一缕晨曦洒下金红的光辉。偌大的广场上，几乎看不见什么身影，更不用说她的好友列表。带着希冀打开列表，一个个立体头像却都是离线的灰色。她摇了摇头，给埃斯特写了最后一条留言，短暂的犹豫后，却依旧未能输入那三个字。

键入，发送。她刚准备退出，一道清脆而稚嫩的声音传来。

“面相、星象、塔罗、通灵……预知命运……”

她将视线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一位男孩，不过十四五岁，手中托着一个略有些虚幻的包裹，看来是那些来新大陆测试自己所编写的小游戏的孩子们。经常有对这方面感兴趣的孩子来广场测试自己的某些有意思的小程序，而人们也很乐意参与，甚至是给这些孩子些许零花钱。如果能吸引到足够多的注意，孩子们甚至能得到神的关注。

莉西娅看了看时间。5点30分，还有三十分钟。她走向那个男孩。

“大姐姐，想占卜吗？”

“emm…塔罗吧。”

小男孩的手中出现一幅纸牌：“其实并没有切牌和洗牌的必要，不过大姐姐要是需要仪式感的话，也可以自己切牌哦。”

“那……直接抽吧。”莉西娅伸出右手，从牌堆中部偏下连续抽出三张牌。牌的触感粗糙而冰冷。

“先看中间的吧。”

男孩翻开中间的纸牌。

牌面是一位半裸，拿着权杖的女神。

最后的主牌，世界。一切的结束与新的开始。

“莉丝，未来的世界，是属于你的。”

老师临别的赠言忽然响起。

世界。新时代的开始。

她的身体忽然虚幻，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那个站在她身前，准备让程序继续运行下去，给出纸牌象征义的男孩。

以及，那张飘落的牌。

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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